方曉蝶這問了半天的話,聽了半天的故事,有人講到城北的王瞎子是如何如何把原本鬧到上吊的夫妻倆勸和的,如何把青天大老爺都斷不了的家長裡短官司和平解決的……又有一些人講到神醫陳如何妙手回春治好了老頭的頑疾,又如何如何配了個什麽神奇的藥方子讓母豬多下崽兒的……還有人提起那趙媒婆,據說保媒拉纖從無敗績,不管你家裡頭是家纏萬貫還是窮的叮當響,也不管你長得貌若天仙或者狀似無鹽,甚至缺胳膊少腿的、病得快死的……只要找到趙媒婆,總能順利找到合適的對象……
說來說去,親身經歷的也好,聽人提起的也罷,方曉蝶越聽越覺得有些頭大,難怪這些人可以每天在街頭巷尾聊個不停,真的是什麽都可以成為談資,哪個人在他們眼裡都可以成為神人,什麽事情經過三五個人一傳一說,也變得神乎其神了起來。
不過,聽了這些人小半日的“說書”,總也算是有所收獲。雖然有些事件顯而易見存在一些誇張成分,但方曉蝶堅持認為,這其中有一個人卻可能是真的有些本事的,於是大概鎖定了一個目標——一個據說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的年輕人。他做的事情好像荒唐不羈,卻能看出是有一些真才實學的,而且不求名不圖利,每每都是救了別人救不了的人命,或者四兩撥千斤的用一些詭異的方法,解決了讓人棘手的大難題……方曉蝶暗自心想,這個人一定要找到他……
方曉蝶覺得繼續問下去的意義不大,先找到這個年輕人才是要緊,於是安排人送走了門外嗚嗚泱泱的老百姓,便準備派衙役們去書市和酒肆等場所查探一番,特別交待了要留意著這個年輕人的動靜,如果發現了他的蹤跡,一定要請回衙門來,鳳九卿也安排了影衛跟著一起。
看著天色已近午時,鳳九卿看衙門裡的事情,自己也插不上手,便準備出門幫著巡視一下街巷,順便帶月珩去吃點東西……或者說,是帶月珩去吃點東西,順便巡視一下街巷。
剛出花廳大門,鳳九卿遙遙看到一個人,雖然他可以確認這個人自己不曾見過,感覺竟然有些似曾相識。大概是這人身上的氣息,自帶著一種軍旅之氣,讓他不自覺得的想到了駐守邊疆的那些日子吧……
月珩看他愣住,也跟著看過去,只見一個人看起來高高大大的,那人穿著一身粗布的黑色衣服,衣服洗的還算乾淨,穿得也還整潔,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盡管衣服上有些地方已經打了兩三層補丁,雖然看起來有些窮苦,但卻是昂首挺胸不卑不亢的樣子。只是……他快步走起來的時候,腿似乎微微有些坡,也不知道是鞋子不合腳,還是受過什麽傷,不過若不仔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月珩打量著這個人,沒有穿官衣,應當不是衙門裡的人,而且她來到江都這些時日也似乎沒有見過這個人。
“哎……這位小哥,”月珩側頭,就看見鳳九卿也正凝眸觀瞧著這個人,想了想,就趕忙叫住了他,“你是誰呀,我怎麽不曾見過?”
那人顯然沒以為是叫自己,抬頭就瞧見一個極其靈動精神的女子正眨巴著眼睛,一臉好奇的看著自己。
他臉微微紅了紅,顯然很少和女子說話,他有些局促的用手指了指自己,“姑娘叫我?”
月珩點頭,“以前不曾見過啊。”
“哦……”那人豪爽一笑,“在下名不見經傳,只是因為一個案子的需要,被傳來對了對證詞,姑娘沒見過我也是理所應當的。”
“證詞?”月珩想了想,“你就是錢老爺狀告李老爺那件事的證人?”
那人點點頭,“正是。”
“哎喲?所以……你是證明了些什麽呢?那李老爺果真在山裡養妖道害人嗎?”
那人想了想,“這……”
“不方便說嘛?”月珩一臉好奇加期待的看著這人,“我們也是衙門的人哦,或者你方便跟方神捕說嘛?”月珩眼睛轉了轉,不行就把案子推給大哥,反正多多少少也算是條線索。
沒想到那人性格開朗,笑得也是爽朗,只是略一猶豫,並沒有多做什麽推辭,“哦,這倒是也無妨,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我孤家寡人一個,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也不怕他們打擊報復。”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我雖然無法證明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李老爺指使的,但卻可以證明——這夥人絕對是蓄謀已久!”
“哦?說說看。”月珩眨眼呀眨眼。
那人輕咳一聲,看向別處,“我在……額……山裡的時候,見到過他們的行動……”
“行動?”
那人點點頭,輕哼一聲,“他們的老巢應該是在山谷的後面,人跡罕至之處,怪就怪在,這些人明明有在進進出出,路上卻偏偏見不到人影……而且,他們的行動,應該都是在夜裡,就更是不容易察覺。”
月珩張了張嘴——這聽起來,怎麽和鬼魅似的。
那人繼續說道,“不過,後來聽聞那邊鬧鬼的傳聞,我倒有心去看一看……”
月珩再次驚訝——這人聽說鬧鬼,非但不跑,竟然還湊上去看看……
“一看之下卻發現,果然是有人裝神弄鬼!”那人顯然有些氣憤,他說道,“他們夜裡穿著寬大的白色袍子,裝扮成鬼的樣子,還拿著一盞鬼火似的燈……而且,看來,他們對南山的地下水渠有些了解,不時會潛入地下,沒路了才走地上,更是給人神秘莫測之感……其他人一看,可不得以為是鬧鬼嗎?”
“那……他們廢了這麽多心思,都做些什麽呢?”
“哼!做些什麽?”那個人說起來這事,顯然更顯氣憤,拳頭都攥緊了些,“他們簡直就是無惡不作!之前城裡是不是丟了些幼小的兒童?”
月珩趕忙點頭,“是啊,都貼了皇榜尋人了,還出了人命……”
“那就是他們所為!他們不知道用了什麽藥物,似乎是能夠迷惑人的心志,讓那些孩子不哭不鬧的跟著他們走……我偷偷跟過去看過一次,卻沒有找到那些孩子的所在……”
“那你可看到一些動物?”
“動物?”那人愣了愣,“的確有狗還有猴子之類的……”他說著,自己突然發覺了有些不對,他語氣極其疑惑,“那些動物……有問題?”
看月珩和鳳九卿一副為難的樣子,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那人眉頭皺起個疙瘩來,“這……難道說……那些動物……和那些孩子……有什麽關系?這怎麽可能呢……”
“對了,子全回來之後去哪兒了?”鳳九卿問月珩。
月珩指了指藥房,“這不,從昨天一頭扎進去,再也沒出來……”月珩話音未落,只聽“嘭”的一聲,門框都晃了幾晃,冒出一股子濃煙來……張子全一邊咳嗽,一邊從裡面衝了出來……
“咳咳咳……”張子全出來就見門口三個人,正表情一致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他顧不上尷尬,一臉興奮的衝著幾人招手,“你們在呢,哈哈,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月珩疑惑不解。
“哎呀,這個說來話長……”他用手扇了扇從屋子裡冒出來的滾滾濃煙,“你們跟我進來看看就知道了!”
“等等……”鳳九卿叫住張子全,“之前,咱們猜測那些被拐走的孩子和動物……”
“這個事我也研究了一陣子,可能和糖煉果有一定關系,不過說起來,即便是這樣,又怎麽能夠做到讓人和動物合二為一呢……除非……”張子全撓了撓頭,“除非……”
“除非什麽呀?”月珩著急的問道。
“只有一個辦法,除非,是把動物活著剝了皮,然後趁熱,把皮糊在孩子身上,動物的皮就會緊緊貼合在孩子的皮膚之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面響起,原來是小神童。
小神童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其實,以前也有這種情況的記載,實在太過殘忍……一般這種被做成動物的孩子,活不過三五天,然而,咱們這邊的這些孩子,可能是因為被喂食了糖煉果的關系,身體骨頭的可塑性都很強,所以,盡管受苦,倒是不至於一下子至死……但是日日夜夜的折磨……”
“竟然如此!”那人顯然沒有想過這種情況,“簡直沒有人性!真應該端了他們的老窩!”
小神童看了看這個人,似乎有些驚訝。
張子全問鳳九卿,“這位是……”
鳳九卿看了看他,突然問道,“你,可是王勇?”
“啊?!”月珩第一個驚訝地叫出聲來。
那人顯然也十分驚訝,“這位大人似乎並不曾見過啊,您是……”
“聽說,之前有人指引你參軍?”
“不錯……”王勇點了點頭,“確有此事。我倒不信命數這些,只是覺得,如果能為國效力,確實好過在地方上賣一把子力氣討生活。”
“軍營生活可不如地方上舒坦啊,而且多得是生死危機。憑你的本事,若混在地方上,自然可以吃喝不愁,以逸待勞。”
“哼,”王勇輕哼一聲,“好男兒志在四方,進不能衝鋒陷陣征戰沙場,退不能保家衛國,守著一畝三分地的安逸做什麽?!”
鳳九卿讚許的點了點頭,“有志向!不過,我鳳家軍治軍嚴明,若是參軍,可沒有後悔藥吃。”
王勇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您是……鳳家軍的將校?!”
鳳九卿笑了笑,“正是。你可有興趣加入我們鳳家軍?”
王勇整個眉眼都透著驚喜,“求之不得啊!求大人收了我吧,我不怕苦不怕累,也絕對不當逃兵!”
鳳九卿點頭,“不過……在這之前,你倒可以先跟著我們打一仗!”
王勇眼睛裡都幾乎冒出火來,“我能打仗啦?!啊哈哈哈,好好好,太好啦!”
月珩眨眨眼,看鳳九卿——這一個好戰分子啊!你就這麽收了他,能行嘛?
鳳九卿也衝她眨眨眼——難得有勇有志,其他自然可以慢慢管束,將來說不定真能做得一方將軍呢!
月珩又看了看這王勇,倒也確實不錯。
“大人,有什麽事情吩咐給我的?”王勇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你剛剛說到在山裡,可是南山?”鳳九卿問。
王勇點點頭,“之前也是聽那救命恩人的安排,在山裡疏通一些地下水渠的通道……我原本也覺得沒什麽意義,可後來就發現了他們想要利用這些地下水渠作惡,便在那救命恩人的指引之下,給他們搞搞破壞……”
“那你對南山的地下水渠十分了解?”
“何止南山!整個江都的地下水渠都在我的腦子裡面!”
“你可能畫出地形圖來?”
“那有何難!”王勇爽朗一笑,“哈哈哈,大人,您有所不知,在下早有準備!若是衙門不管這檔子事,我也準備等時機成熟端了他們這夥強人!您稍等,我這就回去取地形圖來!”
“好!”鳳九卿讚許的點頭,有這個為民除惡的心思,還有單槍匹馬的勇氣,這是個帥才啊,更是有心收為己用,以後應當是前途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