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全何時見過這陣仗,伸手欲扶,那幾名婦人跪下就磕頭,他嘴角微抽,若是幾名彪形大漢攔路,他尚且可以一戰,這幾位哭哭啼啼的婦人打不得罵不得的卻讓人如何是好,“這位大姐有何冤屈啊,前面就是衙門口,不妨到前面去擊鼓鳴冤。”
一名婦人哭得傷心,抽泣道,“沒用啊,我兒子都丟了半個月了,什麽也查不出來,聽說這邊有京城來的大人,大人啊,寶兒是我的命啊,您一定要給民婦做主啊!”
其他幾名婦人紛紛附和,“是啊大人,我家孩子也丟了七八天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啊!”
這些民婦丟失孩子的事情之前倒有耳聞,不過是誰把她們引來此處,又告訴他們這裡有京裡來的官?
張子全擺擺手,“您認錯人了,京城來的大人在前面呢,有一位腰裡別著把金刀的就是,您幾位快些過去應該還能見著他,他是京裡的神捕,一定能給您幾位找到孩子。”
那婦人看看張子全,抹抹眼淚,趕忙起身道了謝就往衙門大門口跑,旁邊的婦人也趕忙起來跟著跑,有圍觀的路人知道親戚鄰居家丟了孩子的,想著趕緊回去通知家裡人,一時間亂成一團。
張子全看著這些婦人不像是有假。這丟失孩童之事是什麽情況,又是誰在散播消息,究竟是何目的呢……
張子全打發走這些人倒不是不想幫忙查證,只是事情有些蹊蹺,且如今幾具屍體都化成了白骨,線索算是斷了一半。他便思量著要不要去那花魁遇害之處查探一番,不過顧忌著畢竟是秦樓楚館之地又覺有些不妥……
剛剛說起那邪門異術,張子全倒是突然想起一樁舊聞,雖然和此事看上去沒什麽關系,但又有些相似,就想著趕緊前往吉慶班查證一件事情。
走到吉慶班所在之處,卻是院門緊鎖,張子全向周圍人打聽,才知道原來這雜耍班子有演出的時候才在此處駐扎,平時沒有演出的時候都在山裡訓練,說是動物多氣味難聞,而且訓練的時候各種聲音也都比較大,怕擾了街坊四鄰的。平時如果有大戶人家請吉慶班去演出,只需提前一日投了信在這兒,他們出來攬活的人見著了就會登門拜訪,商量詳細的節目和價錢。其實也是,這些跑江湖的大雜耍班子誰家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絕活,怕有人有心偷師學藝的,訓練方法保密也是尋常事,在山裡自然是比鬧市之中更隱蔽一些。
張子全還是想去探訪一下這神秘的雜耍班子,打聽著那吉慶班是在什麽山,卻沒人知道了,只知道出了城門往南倒的確是有幾座小山的,都不算太高,但因著沒什麽風景還有鬧鬼的傳聞,很少有人去。
“不好啦!著火啦!”
張子全順著聲音方向看,大老遠的就見前面濃煙滾滾,似有火光,趕忙過去瞧。
到附近了才看出這是家名叫江南春的窯館,此刻一群“美人”滿臉的黑灰,在樓下哭了個梨花帶雨,胭脂香味混合了汗味和焦糊味道,說不上是好不好聞,隻覺得稍微走近些就頭暈腦脹的。
火勢很凶,煙塵滾滾,有不少附近的人和官兵正紛紛跑來救火。
張子全上前詢問,“裡面可還有人了?”
一個姑娘邊哭邊說,“少爺還在裡面……”
張子全一愣,“少爺?”
一個鴇母模樣的人哭哭唧唧跑過來,拉著前面的官兵,“快救救我家少爺,少爺為了讓我們趕緊跑怕是被困在裡面了呀!老爺要是知道了可怎麽得了!”
張子全想了想,問那鴇母,“你家少爺可是姓李?”
那鴇母收了哭聲,上下打量張子全,把個張子全看得渾身不自在,只聽那鴇母又假惺惺哭了幾聲,“正是啊,我家少爺心善,自從柳姑娘去了,就每天過來巡視,誰知道今天怎麽著了這樣大的火,大人,您快救救我家少爺,這人可不能就這麽沒了呀!”
張子全看這鴇母雖然虛情假意了些,但說得不像假話,原來這裡就是花魁遇害的窯館江南春了。只是竟會有如此之巧的事情,他剛想過來查探,就碰見這裡著了火,這江南春裡面說不定真藏有些什麽,可惜如此之大的火勢怕是尋找無望了。張子全想著,不管那李公子是真心救人還是故意縱火,這時候也不能就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隕落在眼前,他從旁邊人手裡接了個水桶過來,把水潑到身上,又拿出帕子來沾水圍在臉上,便衝進了火場。
只是此時已經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哪裡還能看得到人影,張子全試著喊了幾聲,也沒人回應。他越找越往裡,聽著燃燒的木頭髮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而且火勢漸大,濃煙嗆人,心裡知道不能久留,幾步衝到了最裡面,卻仍然不見人影。
他正著急,突然腳下絆了一下,險些摔倒。低頭一看,原來在柴房門口倒著一個人,張子全此刻顧不上細看,背起人來就往外跑。屋子裡燃燒的木頭不時掉落幾根,饒是他輕功卓絕,此刻也是難以施展萬一,踉踉蹌蹌的帶著這人跑出了大門。
兩人剛剛出了大門,就聽嘩啦一聲,整棟小樓都塌了大半。
方曉蝶已經趕來,此時正在外面疏散圍觀的人群,怕一會小樓倒了再砸傷幾個,更是麻煩。
那鴇母和姑娘們看到李公子被救了出來,一個個圍上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知道有幾個是真心幾個是假意。大概,無非是老板家的兒子在自己的地盤出了事,怕主家回頭怪罪下來不好交代罷了。他揉揉眉心,覺得煩躁,這人還昏迷不醒,他也不好放任不管,便示意方曉蝶把這些哭哭啼啼的女子遣散到一旁,他好給人問診。
……
鳳九卿和月珩和那老頭糾纏了大半天,也沒什麽收獲,正準備回住處,看此處火光衝天,便也趕過來瞧瞧。
兩人走過來就見火勢雖大,雖有不少人受了輕傷,但只有一人躺在地上。
張子全正在給他把脈,他看看那人的鼻子,又撬開那人的嘴巴,一臉的疑惑。
月珩湊上前,“哇,這人怎麽燒得嘴唇發紫,是什麽情況?”
張子全回頭,看月珩和鳳九卿也在,想必是看到此處火光尋著過來的,便往後退了一步,“來得正好,鳳兄,你看這人的情況……”
要鳳九卿看個刀傷劍傷或者是哪路武功所傷還能有些門路,這燒成什麽樣,怎麽治病救人的事,他是真的一竅不通。
張子全想說什麽,看四周人多嘴雜,“他這會不妨事了,先抬回衙門。”
那鴇母上來就攔,“少爺既然不妨事,就當送回宅院去,這人讓你們帶走了,老爺知道了……”
月珩眨眼笑,“他一人在火場中受傷昏迷,你們一群弱女子卻盡數逃了出來,與其擔心這些,不如先想想怎麽跟你們老爺解釋吧。”
那鴇母臉色發青,還要阻攔,“那也不能讓你們就這樣把人帶走啊!”
張子全指著地上李公子的唇色,“連個小姑娘隔著遠遠的都能看出來他唇色有異,他這是中毒了,要麽你跟著一起到衙門走一趟吧,倒也省事。”
方曉蝶一聽,“中毒?”吩咐幾個衙役,“把她一起帶走!”
那鴇母叫嚷起來,看無人問津,又哼哼唧唧哭了半晌,直到了衙門口。
張子全一行人先帶著李公子到縣衙的客房裡頭仔細檢查,方曉蝶帶著那鴇母去找劉大人了。
月珩跟在後面問張子全,“他這是中了什麽毒?”
鳳九卿知道張子全似乎有話要問,也湊到前面。
張子全正色道,“蛇毒,而且是一種很罕見的蛇——金尾蛇。”
鳳九卿挑眉,“這種蛇中原一帶沒有吧。”
張子全點頭,“這種蛇毒性發作不快,卻很容易損傷神經,即便救活了,人也可能變得癡癡傻傻。看他的情形雖然中毒不久,卻恐怕——”
鳳九卿想了想,“以前在西南一帶行軍時倒是遇上過這種情況,外族之人怪招頻出,放出這種毒蛇來咬傷了士兵,即便救活也要拖累著軍隊,真是極其殘忍的手段。”
張子全歎了口氣,“我剛吩咐人去配藥了,看來他中毒不深,性命應當是無虞,我自當盡力,其他的,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不過——我倒覺得有一件事當真奇怪。”
鳳九卿了然,“你是說,為何這四大鄉紳家裡的子女盡數都出了事,而且,除了錢老爺露過一次面之外,幾家老爺的反應似乎都有些不正常。”
張子全點頭,“而且是什麽人會對他們動手呢?一般案件無非為情為財為仇,從前後事件和屍體的情況來看不像是情殺,若說為財,這幾個出事的孩子年紀輕輕並未執掌家事,再說,如果是為了圖財,也沒必要殺人害命呀,只需要綁架了幾家的子女,幾位老爺也不會坐視不理吧。如今看來,幾家的子女,不是被害就是瘋傻,手段倒更像是尋仇的。而且原因,這幾位老爺恐怕心知肚明。”
月珩提醒,“如今幾家子女中沒出事的,就只剩下那錢小姐了吧。錢老爺也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