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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緣鴨定》第61章  士可殺不可辱
  太后娘娘疼惜他,楚霖的衣服大都是宮裡製的,泰和殿每年生辰又單給他專門做,燕王府裡又有如意精心巴意的伺候著,他從來沒有為穿什麽操心過。

  “你量吧。”楚霖放下食物,規規矩矩地站著。

  杜梅以手為尺在楚霖身上量了量,把尺碼默記在心。楚霖低頭看眼前的女孩,瘦瘦條條的,小腦袋才到他胸部,她的兩個手指上仿佛點著火,燒了他的腰,燃了他的臂。

  “你蹲下,我夠不到。”楚霖身高八尺,要蹲下來,杜梅才能量到他的肩寬。

  當他蹲下時,杜梅彎腰丈量,臉上細細的絨毛清晰可見。兩人的影子印在洞壁上,是個極曖昧的擁抱姿勢,楚霖手也僵頭也僵,不敢動,亦不敢看。

  “好啦。”杜梅把楚霖扶坐下,把飯食遞給他。

  “你明天別一天三頓送飯了,這山裡不安全,反正我晚上就到你家了。”楚霖一邊吃,一邊說。在安全和見她之間一定要選擇的話,楚霖更願意她平安。

  “這山裡,我們常來挖野菜,撿蘑菇,哪兒還真有狼群!”杜梅笑,他糊弄糊弄三個小的也就算了,誑她,沒門!

  “給村裡人看見,豈不是露餡了?”楚霖心裡的擔憂不好明說。

  “那我中午早點來,還得給你送衣服呢。”杜梅想了想,便答應了。

  “你回去吧,天黑透了,不好走。”楚霖催促,夜裡的山林更讓他擔心。

  “好,明天見。”杜梅也不拖拉,她還得趕回去做衣服呢。

  “等下,讓黑豹送你到村口。”楚霖摸摸黑豹。

  “它叫黑豹?我有黑妞呢,它倆長得好像啊。”杜梅嘻嘻地笑,有幾分孩子的天真,楚霖看晃了眼。

  杜梅試探得摸了黑豹的腦袋,黑豹想避,黑妞哼了一聲,不知是警告還是吃醋,結果黑豹就老實了,還拿舌頭舔舔杜梅的手。

  一個女孩,兩條黑狗,從黑黢黢的山裡走來,前面就是閃爍著些許燈光的村莊農舍,走過河灘,其中一隻黑影轉身奔跑,重新融入到山林的暗色中去。

  杜梅在桌上攤開寶藍色的棉布,按心裡所記,熟練地裁剪。穿針引線,在昏黃的燈影裡,細細地縫製。

  三個小的熬不住,都睡了,杜梅坐了一夜,天邊泛白,才趕製出了一套棉袍和裡衣。許氏繡花的絲線還有好些,杜梅選了寶藍色的亮絲,在棉袍的衣襟和袖口上繡了一圈纏枝流雲紋。

  做完這些,杜梅才打了個哈欠,揉揉通紅的眼睛,上床睡覺。

  分家也有分家的好處,比如,杜梅再也不要為一家十來口人吃飯起早,她阿奶也再不會來罵她起床了。

  杜櫻看著桌上嶄新的棉袍,就躡手躡腳地起來,把早飯做上了。可她再小聲,也管不住一牆之隔越來越響的吵罵聲。

  謝氏砌了一道牆,單把二房隔出去了,她等著大房打上圍牆,她就好和兩個老人住在一個院裡。兩個老人本就偏疼么兒,手上有錢,到時候,自己嘴甜手勤點,肯定能落下不少額外的好處。

  周氏哪是省油的燈,謝氏那點花花腸子,她一眼就看穿了。她家的大灶壘到一半被丁氏夫婦搗爛了,偏那於瓦匠要一個半工錢才肯再來。

  周氏索性也不壘灶了,日日在老人廚房裡燒火做飯。見到紅薯、餅子、窩頭,從來不心慈手軟,該拿拿,該吃吃。

  這日,婆婆魏氏剛燜熟了紅薯,周氏進了廚房,拿了就吃。

  魏氏氣惱,劈頭蓋臉地罵:“你這懶婆娘,現在才起來,還敢吃我的!”

  “娘,我就吃個紅薯,又不會吃窮你。”周氏嬉皮笑臉,現在分了家,沒了管束,她的膽子愈發大了。

  “大房那份,你都拿走了,這可是我和你爹的口糧!”魏氏一巴掌拍掉周氏又伸過來的手。

  謝氏正打廚房門前過,聽見婆媳倆講話,氣得她七竅生煙。

  “我說你為什麽不壘灶,原來日日到廚房來揩油!”謝氏怒瞪著周氏。

  “要不是你和我搶用於瓦匠,我的灶早就好了,哪還要受這個罪!”周氏回瞪了一眼。

  ……

  這兩人心裡都有小九九,互相看不順眼,爭吵的聲音,一個蓋過一個,魏氏也沒力氣勸,直接躲回自己屋裡,眼不見為淨。

  杜世城家裡三天兩頭吵架,不是外頭人打上門來,就是自家妯娌內訌,村裡人都不稀得看了,只有幾個調皮的孩子在門前伸頭伸腦。

  杜世城沉著臉站在堂屋門口,看著兩房媳婦臉紅脖子粗地吵架,他往西邊望了望,二房屋裡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一輩子最珍視的名聲,被眼前這兩個媳婦踩在爛泥裡糟蹋,再也漂不白了。半晌,他一聲不吭,將煙杆插在腰後,背著雙手出門了。

  周氏和謝氏,看著公爹陰著臉,一言不發地出去了,到底有點膽寒。這架吵的,除了浪費唾沫星子,也都沒討著好,索然寡味,兩人各自鼻孔朝天地回自己屋裡去了。

  她們這方吵沒趣了,杜梅的覺也被攪了,索性起床,吃了早飯,開始收拾雜物間,楚霖來了,得有個睡覺的地方。

  昨天的骨頭湯還有些,杜櫻蒸了些窩頭,做了早午飯。杜梅依舊挎著籃子,姊妹四個一起去河灘上。

  三個小的,繼續編蘆席,杜梅帶著黑妞去送飯。

  窩頭裡摻了細白面,吃起來,不那麽粗糙,反而有玉米和麵粉兩者的清香。杜梅帶的多,楚霖留下兩個下午吃。

  楚霖縱然流落在此,從小培養的教養卻不會丟。他吃飯一點聲音都沒有,讓人看著都賞心悅目。

  杜梅在旁看他吃飯,這青年不過十八九歲,生得真是好看,寬額高鼻,劍眉鳳眼,只是臉上因失血過多,顯得有點病態的蒼白。

  “我想洗個澡。”吃了飯,楚霖說。他本就是個有潔癖的人,這兩日因傷不能動,雖然杜梅幫著擦洗,但哪能和泡溫泉一樣呢。

  “你這傷口,可不能沾水!”開玩笑呢,這命好不容易救下的,要是折在洗澡上,豈不是冤死了。

  “可我實在太難受了。”楚霖一臉不洗澡,不能活的表情。

  “那我看看傷口。”杜梅走近他身邊。

  杜梅褪下他的衣服,胸口被藥膏糊著,看不清楚,她冷不丁摁了下傷處。

  “嗷!”楚霖哪知她下這樣的“黑手”,疼得就差跳起來了。

  “看吧,沒好。”杜梅兩手一攤,做無可奈何狀。

  “我不管,不洗澡,我就不走了!”這丫頭心是鐵做的吧,他堂堂燕王都臭了,洗個澡還這麽吃癟!

  “哈,看樣子是大好了啊,敢跟我叫板了。”杜梅笑,看他吃飯明明是很有規矩教養的人,現在為了洗個澡,居然如此孩子氣。

  楚霖不看她,也不理她。

  “你要實在想洗,隻好我幫你了。”杜梅是大姐,三個小的都是她幫帶的,洗澡什麽的不在話下。

  “啊!”楚霖一聽這話,血一起上湧,滿臉通紅。

  “瞧你大驚小怪的,我幫你洗洗頭髮,前胸後背擦擦得了,腿可以泡泡。”杜梅虛虛地拿指頭在他身上劃分區域。

  看來也只能如此,楚霖也知傷口若沾了生水,發炎必是大麻煩,馬上要進村了,不能給杜梅惹出禍端來。

  杜梅解開楚霖綰的頭髮,讓他躺在池邊,她跪著幫他洗頭髮。

  楚霖頭髮濃密烏黑,比最好的絲綢還要柔軟光亮。杜梅的十指穿插其間,黑與白,纏纏綿綿。楚霖仰躺著,感受著青蔥玉指,此時陽光正好,他眯了眯眼,覺得此時此刻,溫暖動人。

  擦幹了頭髮,草草挽著。杜梅站在身前幫楚霖將錦袍裡衣褪到腰部,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年輕男子的身體,肌肉結實、線條硬朗。她在此之前,隻把楚霖當一個傷患照顧。

  楚霖坐在池邊,杜梅避開傷處,蘸水幫他擦洗,觸摸著他滾燙的肌膚,杜梅頭一回有了害羞的感覺,這跟給妹妹們洗澡,完全不一樣啊。

  待自己脫了衣服,楚霖終於可以泡在溫泉裡了,雖然只能泡半身。他看著杜梅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去了山洞,嘴角揚起了笑意,這姑娘原來也會怕羞啊。

  身邊籃子裡有換洗衣服,楚霖泡愜意了,趕忙上來,他的傷還要換藥,隻簡單套上裡衣。

  杜梅在洞中已經用瓦罐燒了熱水,把傷處清洗了,重新上藥包扎。幫著他穿上裡衣和棉袍。楚霖盯著她看,見她居然神色如常,全不似剛才。

  楚霖撫著袖口的花紋,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果然是極精致的手工,比宮裡的繡娘也不差。

  “你的臉色不太好,我給你弄一下。”杜梅翻出了在胭脂鋪買的胭脂和石墨。

  “這……我不弄!”楚霖大驚失色。

  “你臉色這麽難看,一副病秧子的死樣子,你還想怎麽幫我啊。”杜梅急了。

  “那你這又是做什麽嗎?我還要畫眉嗎?”楚霖手都抖了。

  “這不是給你畫眉,是要給你畫個黑痣。”杜梅笑。

  “這是做什麽!”就算要寄人簷下,他也是個男人,士可殺不可辱!
  “哼!誰讓你長這麽好看,要是你在我家招蜂惹蝶,那可怎麽辦!”也就只有杜梅想得出扮醜這招了。

  “哦。”這話聽著不順耳,但好歹也是變相誇獎,楚霖隻好認命。

  杜梅沒用過這些東西,她只見過三嬸每天妖妖嬈嬈地,把臉塗得如同大蘋果一般。

  沒有銅鏡,楚霖看不見自己的模樣,他端坐著,由著她搗鼓。杜梅忙活了半天,自己左右看看,終於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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