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要真按照鄧文龍說的這樣,那這場戰事……
還真是很難勝利。
“而且……”鄧文龍目光炯炯的看向江牧,提醒道:“賢侄,不瞞你說,這場戰事若是敗了,我吃不了兜著走。但要是勝了……我也沒什麽好果子吃。”
江牧想了一下,便想清楚了。
畢竟這場戰事是史彌遠策劃的,史彌遠是頑固的求和派,倘若這場仗打贏了,不是在打他史彌遠的臉嗎?
所以,不能勝,也不能敗。
江牧不禁皺起了眉頭。
鄧文龍搖搖頭,滿嘴苦澀道:“雖然老夫明曉裡面的詳情,但是一直期盼著,能在有生之年……再次北伐,了卻心中所願。沒想到才剛剛北伐,軍中就已經四分五裂,陳昂和周宣和我劃清界限……屯兵一方。”
“幸好有賢侄相助啊!”鄧文龍又道:“只不過接下來該怎麽辦,我心中沒半點主意。”
“從現在開始謀劃也不遲!”江牧敲了敲桌子,沉聲道:“既然勝不得,敗不得……那就想辦法逼迫金人求和。如此一來,也能對國內有所交代!”
“求和?”鄧文龍臉色有些難看道:“難不成我要給完顏合達寫信,說要簽訂和平協議?”
“不。”江牧堅定地搖搖頭,提醒道:“和平不是求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接下來咱們要進攻漣水,靈璧,虹縣等地,組成一個牢固的防禦陣地。”
“哦?”鄧文龍微微吃驚,他原本的計劃是攻下淮北,以淮北為根基,直搗金國腹地。但是江牧的謀劃卻是向東,奪取淮北東路。
“元帥應該知道,倘若攻下淮北,再向金國腹地進攻……勢必會引來金國的強烈反擊,搞不好,金國會從北方調兵遣將,與我軍決一死戰。”
江牧沉聲道:“倘若真是這樣,那雙方的關系就是不死不休,非要決出勝負。一旦我軍戰敗,咱們這些人可就被釘到恥辱柱上了。”
鄧文龍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江牧的用意。
冷靜的分析道:“你是認為,咱們攻下一些不必要的城池,然後組成防禦陣地,就像是個烏龜殼一樣,讓金國無計可施。這樣一來,咱們也打下來一些領土,對國內也好交代。”
“對,就是這樣!”江牧笑著道。
“要把金軍打疼,但是不能把他們打的傷筋動骨。”江牧咧嘴一笑,強大的自信蓬勃而出,斬釘截鐵的道:“到時候,金國面臨蒙古、青雲軍、大宋三方勢力,一定會來求和的。”
“真的麽?”鄧文龍狐疑的看了一眼江牧,道:“金國的行事風格非常狠辣,他要是從國內征兵,與我軍決意一戰又該怎麽辦?”
“金國……已經不是五十年前那個金國了!”江牧悠悠地道:“不誇張的講,金國的財政已經極度枯竭,透支了十幾年的民力,為了打贏與蒙古的戰爭,幾乎是女子當運,男子當戰的地步……這種情況下,只要不太刺激金國,他們一定會求和的!”
“怪不得!”鄧文龍被江牧的話驚呆了,尋思半晌後長長一歎道:“原先我還不明白,金國為什麽要和齊魯的青雲軍簽訂和平協議,賢侄一番話語,令我茅塞頓開!”
鄧文龍又想了想,一眯眼問道:“那咱們能不能趁他病,要他命?”
“不可!”江牧頓時站起了身,毫不猶豫的拒絕道:“先別說咱們能不能打贏金國……就算能打贏,那也是拚盡全國國力……而後,以一個殘破不堪的國家,面對北方強大無比的蒙古……”
“蒙古有這麽強大?”鄧文龍不知道蒙古的國力,皺眉猜測道:“就像是從前的遼國,或者是剛進中原時的金國?”
“比他們兩個,還要更強大!”江牧嚴肅的道。
一聽這話,鄧文龍剛才心中的豪情頓時消散了,猶豫道:“那行,就依賢侄的意思,咱們先攻佔虹縣等地,之後再做圖謀!”
“行!”江牧一抱拳,道:“等收完小麥,咱們整頓好軍隊後,便突然轉道向東,打通通往海上的道路。然後以下邳、宿遷、靈璧構築防線,屯兵待戰!”
“嗯!”鄧文龍被說的熱血沸騰,重重點頭之後,道:“我現在就回永城,把我的軍隊拉過來,合兵一處!”
“這倒是不用。”江牧搖搖頭道:“現在何大將軍手中有七萬雄兵,足以應對目前的戰事。元帥只需要將兵力布置在宿遷一帶,防備著金軍就行。”
“行!”鄧文龍看著江牧,目光中閃爍著光芒,他已經清晰地認識到,這場戰事該怎麽打了。
一番話,不知不覺說到深夜。
江牧和何順拜別了鄧文龍,前往自己下榻的住所。
出門時,何順眼眸中的震撼之色仍未消散。
他看著江牧,顯得有些扭扭捏捏,甚至有些拘謹。
想想也是,何順如何能料到他視為肱骨的軍師,搖身一變,竟然成了江毅之子……
“江公子……”何順抱拳道。
“哎呦,大將軍可別折煞我了。”江牧連忙笑著扶起何順,誠懇的道:“大將軍,之前事出有因,所以身份有所隱瞞。但是,無論我是什麽身份,我都不會忘了大將軍的栽培!”
“試想,誰能有大將軍如此大的胸襟,敢把軍事和民政全交給我……”
被江牧小小的拍了一下馬屁,何順頓時感動不已,道:“別的不說,軍師,只要你來咱們軍隊,你就是永遠的軍師。全軍上下,唯你馬首是瞻!”
“多謝大將軍的信任!”江牧嚴肅的一抱拳。
翌日,江牧繼續收割小麥,整頓士卒。
而鄧文龍也回到了永城,準備調兵遣將前往宿遷。
於此同時,戰事的變化,也讓淮北的金軍大帥完顏合達感到了棘手。
戰事不容樂觀啊。
他登上城牆,眺望遠方,心中亦有些忐忑與不安。
這三年來,自從金國與蒙古作戰失敗,與青雲軍簽訂城下之盟,再到大宋也來摻和一腳,他金國已經丟掉了大片的土地。
塞外、齊魯、淮南一帶……
雖然丟失這些領土對他金國來說不痛不癢,因為無論是塞外還是齊魯,都是混亂的地方,民風彪悍,每年也上繳不了多少稅賦。
丟失就丟失吧。
但是讓他憂心忡忡的是,借助這些地盤,北方的蒙古崛起了,還有齊魯的青雲軍……也在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大金。雖然齊魯相較於金國而言,只是一塊很小的地方,但是,老鼠有時候也能啃死大象。
“現在,又要和宋國展開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嗎?”完顏合達歎了口氣,命士卒拿來地圖,攤在面前的牆垛上。
“大宋的部隊也長進不少啊,在短短不到兩個月之間,竟然把戰線推到了這裡。”完顏合達手指點在宿遷的位置,然後以宿遷為中心,向周圍畫圈。
要是再往西推進,他淮北就要遭到兩面進攻了。
淮北……現代稱之為徐州,在古代稱之為彭城……
這個戰略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在南方起義軍眼裡,佔領了淮北,就等於拿到了打開北方大門之鎖的一把鑰匙;而在北方起義軍眼裡,奪下了淮北,就等於佔領了向南方進軍的橋頭堡。
古語有雲,彭城之得失,輒關南北之盛衰。
淮北不容有失!
只不過想要守住這座城池,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畢竟他目前的部隊只有兩萬人,而對面的宋軍部隊,足足有十多萬。
“大帥!”
身後傳來聲音,完顏合達回過頭,看到胳膊上裹著繃帶的完顏烈,露出笑容道:“傷好的怎麽樣了?”
“好的七七八八了。”完顏烈臉上露出一抹羞愧,道:“我辜負了大帥的信任,遭遇了宋軍的伏擊,丟失了大片領土。”
“無妨,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有勝有敗是很正常的。”完顏合達笑著安慰道。
“大帥,咱們要向國內求援嗎?”完顏烈臉色難看的問道。
聞言,完顏合達也陷入了沉默,良久後沉吟道:“我已經把目前的戰事稟報給國內了,只不過現在北方的蒙古戰事也吃緊,完顏陳和尚那邊,只能勉力支撐,若是從他那裡調兵……恐怕頃刻間就會崩潰。”
“我總感覺,這次北伐的宋軍,與上次有些不同。”完顏烈沉思道。
“有什麽不同?”完顏合達道。
“這一次的宋軍,似乎比上一次更有膽氣,更有士氣。”完顏烈解釋道。
“或許宋軍這些年,也進步了一些。”完顏合達笑了笑,道:“不過等我軍打敗了蒙古,到那個時候,騰出手來收拾南宋和青雲軍……一切又會回到正軌!”
“嗯!”完顏烈重重的點頭。
隨後完顏合達巡視了城牆,勉力了城牆上值守的士卒,盡可能的拉動士氣。
“派出探子,盯緊宋軍的一舉一動,倘若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上報!”
“遵命!”
有侍衛連忙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