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在軍營中住了一日,第二日便騎馬離開。
本來何順還想盛情款待江牧,只不過江牧想要去江家一趟,便謝絕了何順的款待。不僅如此,他也沒有讓何順派人去送。
主要是江牧騎著馬,他想要好好去看看這個世界。
要不然一直足不出戶,心裡光想著乾倒史彌遠……這可不成啊。
於是江牧打算對大宋國展開充分的調研,等對這個時代的經濟、民生、思想有了充分的認知,再想想辦法乾史彌遠那丫的。
臨安什麽最有名?
當然是錢塘江大潮!
錢塘江臨岸住著上百家農戶,平日裡以打漁為生。
而且古代的錢塘江和後世電視上的錢塘江有所區別。
因為在後世的電視上,錢塘江大潮是讓人欣賞的。而此時的錢塘江大潮,是具有一定的破壞性的。
據傳聞,在吳越爭霸的時候,吳王夫差聽信讒言賜死了吳國的中流砥柱伍子胥,還把他的屍體拋進了錢塘江中。伍子胥雖死,但一腔冤魂,豪氣長存,他的屍體在江中隨流而興波,動作若驚駭,聲音若雷霆,蕩激堤岸,就形成了著名的錢塘江大潮。
當然了,江牧自然是不信這一套的。他知道錢塘江大潮那裡就像是一個葫蘆口,每當潮漲潮落,都會引起大潮。
騎著馬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江牧便到了錢塘江河岸。
看著江河中,有漁夫劃著船槳,拉扯著漁網,在賣力的捕魚。
船隻隨浪顛簸,江牧生怕浪大一點,把他們全打翻了。
“這可不好打漁啊!”江牧皺皺眉,這些漁夫,由於常年生活在江河中,身上早已有了疾病,例如風濕,只要陰天下雨,便會疼痛難忍。
只是為了生計,必須要堅持罷了。
等有漁夫上岸時,江牧走上前,打算從漁夫手中買兩條魚回去做著吃。
那漁夫皮膚黝黑粗糙,一看就是常年打漁的。
“老板,這條魚怎麽賣?”江牧指著掛著的魚問道。
“回公子話,這條魚也就二十文錢。”那漁夫一看見江牧,趕忙彎腰笑著道。
江牧皺皺眉。
漁夫心中一緊,還以為江牧覺得價格太貴,便小心翼翼的道:“要是公子真心想要,十八文錢也行。”
江牧微微一愣,旋即笑著擺擺手,道:“就二十文錢吧。”
江牧不是覺得太貴,而是覺得太便宜。
臨安城物價這麽高,出了城之後物價怎麽這麽低?
因為據江牧所知,像這樣一條魚,要是在臨安城……最起碼需要一百文錢,這一條魚價格竟然相差了五倍之多……而兩地距離,若是騎馬只不過兩三個時辰,若是走路也就一天時間。
“老板,你這魚要是賣到臨安城……不是要賺發了?”江牧又笑著問道。
一說起這個,那乾瘦漁夫臉上露出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這些魚要是在臨安城賣,別說是賺錢了,肯定賠個底朝天。”
江牧這下愣住了,不由的問道:“這是為何?”
那漁夫對魚的價錢了如指掌,便如數家珍道:“且不說這距離一天才到,那魚就不新鮮了。就說先進城門,就需要交一倍的稅,進城後租個店鋪,少不了又是銀子。若是不租店鋪,擺地攤也是要錢的。”
“還有衙門的孝敬錢,混混們的保護費,戶部的稅賦……這樣一算下來,魚的價錢要是賣不到一百二十文,那就是賠本的。”
這下江牧可就理解了。
怪不得臨安城的物價那麽高,原來是被逼的。
而且物價這麽高,百姓卻沒從中得到什麽實惠,依舊過得困苦。
全被中間商賺走了。
不過江牧又有些疑惑了,問道:“倘若賣到一百二十文才能回本,那臨安城的魚價不是才有一百文嗎?難道說,那些賣魚的店鋪都在賠本賺吆喝嗎?”
左右無事,漁夫見江牧長得文質彬彬的,便詳細的解釋道:“公子又說錯了,對於我們來說稅賦很多,但是有些店鋪老板在朝中有人,所以不用交什麽苛雜稅賦,也就能賺到錢了。”
江牧點點頭。
他終於完全搞懂了。
臨安城的百姓抱怨物價太高,城外的百姓認為價格已經是非常低了。
而掌握著銷售渠道的那些富商、士族,只不過當個中間商,卻賺的盆滿缽滿。
百姓已經被壓榨的沒有活路了。
江牧拎著一條魚,告別了漁夫,又沿著錢塘江向東走去。
錢塘江邊,隨處可見的就是赤裸著上身,皮膚被曬得黑亮的漢子。
由於錢塘江旁邊種地的話,要麽莊稼欠收,要麽就是發生水患。
這讓百姓不得不放棄種田,改為打漁為生。
可是錢塘江上風急浪大,只要稍稍不小心,就會葬身魚腹。
沒辦法啊,都是為了生計。
江牧長長一歎。
沿著錢塘江繼續走,逐漸到了錢塘江大潮處。
由於今日是十五,所以錢塘江堤岸旁有不少人,還有專門的表演,也就是叫做弄潮兒……
所謂弄潮兒,就是一大幫子人,看誰能離潮頭最近。等到浪拍打過來,能夠屹立不倒,便是這幾人中的勇者。
尤其是在這個時期,官方開始對弄潮兒大加鼓勵,鼓勵勇敢者投身於奔騰怒吼的潮頭,向百姓展示自己的體魄和機智。
於是每當農歷十五這一天,錢塘江上總會湧現出百余位弄潮兒,有僧人、有士卒、有達官顯貴,各個披頭散發,頗有古人的豪邁。
他們迎著鋪天蓋地、迅猛洶湧的潮頭,起伏騰躍,擺著各種造型,做出各種姿式,比起現代的衝浪運動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衝浪要靠一葉滑板,而人家弄潮全憑赤手赤足。
只不過這種弄潮兒與尋常百姓無關,他們生存下去尚且艱難,哪還會玩這些遊戲?
江牧很懷疑,後世弄潮、潮流這種詞,就是從這裡傳開的。
江牧站在堤岸的人群中,準備看一會兒錢塘江漲潮。
在一處相對雅致的亭閣,坐著一名女子和男子,一旁還有十幾名侍衛巡視左右。
那男子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只不過坐在凳子上,有些坐立不安,他正是前日在城外碰到江牧的趙公子,名字叫做趙竑。
“哥,凳子上有釘子啊?”女孩穿著百褶如意月裙,裙褶如月光流動,頭髮用發帶束起,插著蝴蝶釵,整個人猶如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輕靈的精靈,名字叫做趙姝,看著趙竑輕笑著問道。
趙竑乾笑一聲,道:“妹妹,這凳子有點硌人,坐著不舒服,不如咱家的椅子。”
今日天氣晴好,又是農歷十五,他便拉著妹妹來看潮了。
“淨在這騙人。”趙姝嘟嘟嘴,揭穿道:“前日你回宮時,我瞅見你了,走路一瘸一拐的,那狼狽的樣子……分明是被人給揍了。”
趙竑忍不住分辨道:“什麽啊,我就是不小心撞樹上了,然後跌倒摔傷了。”
“那你的十幾個侍衛都撞樹上了?回來的時候,一個個鼻青臉腫的。哥,我不是說你,你和人打架,還有十幾個侍衛,怎麽還打不過別人呢?”趙姝又問道。
被妹妹訓斥,趙竑臉上尷尬了幾分,只能無奈的撓撓頭,道:“妹子,一會兒還有個朋友要來,你淑女一點,別這麽不給你哥我面子。”
“怎麽又有人來啊?”趙竑一說這個,趙姝氣不打一處來,鳳目圓瞪的質問道:“不會兒是衝我來的吧?”
“不……不是,衝我來的。”見趙姝生氣,趙竑趕忙解釋道:“前些日子和周公子喝酒……不,是探討文采時,他聽說咱們要來看潮,就非要一起來,你說他是戶部尚書的兒子,我能攔著不讓來嗎?”
“你可是皇太子,有什麽不能攔著的?”趙姝不屑的嘟嘴。
“名頭上是個皇太子。”趙竑撓撓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父皇平日裡不怎麽管事情,大權都交給史彌遠那老貨……我要是再不籠絡朝中的大臣,這些人就都要倒進史彌遠懷裡了。”
“那你也不能把你親妹妹推出去。”趙姝提醒道。
“放心吧!”趙竑一拍胸口,保證道:“妹子,要是他敢對你不敬,我立馬讓他滾蛋!”
“這還差不多。”趙姝哼了一聲。
這對兄妹口中的周公子,是戶部尚書周明旭的兒子周奇春。
這周奇春來的時候,稍稍打扮了一下,臉上還抹了粉,頭上插了一朵牡丹花,手中的扇子搖啊搖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戲台上的粉面小生。
他看到趙姝,眼前頓時一亮。
故作帥氣的展開扇子,對趙姝微微一拜,擠出一個迷人的笑容,道:“小生周奇春見過公主殿下。”
趙姝被周奇春這副樣子惡心到了,眼珠子一轉,清脆的道:“周公子應該一直待在京城中吧?沒怎麽出來打過獵,看過潮?”
周奇春點點頭,解釋道:“小生一直在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所以對於錢塘江大潮,這還是第一次來。”
其實周奇春一有時間就鑽青樓裡面了,他自幼喜歡待在女人窩裡,對於打獵、君子六藝根本不感興趣。
“這樣啊……”趙姝看向錢塘江大潮方向,指著弄潮兒的人群道:“我一直蠻欣賞那些人的,感覺他們很有勇氣……要是我是個男子,也下潮去玩了。”
說完,趙姝那雙閃亮亮的眼睛看著周奇春,一臉期盼道:“周公子出身名門世家,比之這些普通人應該更具膽略,要不……周公子也下潮,讓我好敬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