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上眾人高談闊論,酒杯交錯。喝多了話題也就開闊起來了。有人聊到如今的金國和蒙古問題,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爭相為國家獻言獻策。
按照以往,他們是不會談論這些問題的。
因為宋朝面對金國屢戰屢敗……實在是沒什麽好談論的。
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大宋前些日子北伐戰爭,竟然打敗了不可一世的金國,逼得金國簽下和平協議。
這可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就連在座的這群求和派,在喝了幾兩酒之後,內心也不由得高傲起來。
“我等天朝上國,北虜販馬之輩,豈敢欺我天朝?哼,下次北伐戰爭,必定奪取汴梁,收回燕雲十六州!”有人滿口酒氣的感慨道。
“若是給我三萬精兵,跟隨陳將軍一同征戰,保準凱旋而還!”一個喝大的人,大著舌頭一拍桌子牛氣哄哄的道。
同時,他的目光也看向上首的那位陳將軍。
陳昂!
下面的江牧有些疑惑,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陳昂,只見陳昂長得五大三粗,脖頸處還有一道傷疤。但是那雙眼睛滴溜溜的轉,一看就是精明之輩。
按理來說,本次北伐戰爭最大的功臣是何順,其次便是鄧文龍……
而陳昂在這次北伐戰爭中,被金軍打的抱頭鼠竄,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別說是進攻了,就連抵擋都差點擋不住。幸虧戰事結束的迅速,要不然陳昂的部隊就被金軍打散了。
但是看著陳昂那高傲的神情,儼然就像是北伐戰爭中最大的功臣。
“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江牧想不明白,皺眉搖搖頭。
“在此祝陳將軍凱旋而歸!”有人端起酒杯,頓時引來一片叫好聲。
多少書生心中懷揣著報國夢想,多少書生渴望投筆從戎、建功立業!
此時在這些情緒激動的人眼裡,北方的金國就像是紙老虎,一戳就破。
再加上有陳昂在此地,大家的興趣還是很濃厚的。
“縱觀我朝,凡是有才乾之人,皆在此地,而且大家都以國家之事放在心上,我們今日何不以鐵馬兵戈為題賦詩一首,留念一番,日後也好激勵我等,為國為民報忠!”在談論兵戈的時候,趙與莒率先站起身提議道。
然後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讚同,不由的都看向陳昂。
陳昂可是北伐戰爭中的大功臣,要作詩也是他先作詩。
“只可惜陳某一介武夫,隻懂的舞刀弄槍,不懂得如何作詩。”陳昂抱了抱拳,謙虛道:“各位文人可隨意作詩,正好讓我觀賞觀賞。”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眾人皆是點點頭。
聽聞這些人要作詞,江牧正在消滅桌子上的龍蝦,不由的頓了一頓,心想怎麽什麽時候都少不了這些酸腐的事情?不過看今日宴席陳昂也在場,作詞一事應該早有謀劃。
對此,江牧決定當一個安靜的吃貨,直等到宴席結束走人。
不與這些人同流合汙。
於是這些人開始絞盡腦汁想詞,一開始有兩人作詞,只不過作的不是很好,沒有多少人應和。
江牧知道,一開始出頭的都是炮灰,屬於拋磚引玉的。
這兩個人作完後,便又有幾人作出了詞。
怎麽說呢,這些詞作的是很華麗,但是卻流於表面,讓人聽了之後,沒啥感覺,就像是喝了白開水一樣。
隨即,便有人提議陳昂也作一首詞,畢竟陳昂可是一位將軍,就算是對作詞不是很精通,但是好歹領兵打過仗,作的詞應該能發人深省。
陳昂推脫了幾番,但是耐不住眾人的熱情。“迫於無奈”之下就起身提筆作了一詩。
塞下詩
伏波惟願裹屍還,定遠何須生入關。
莫遣隻輪歸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陳昂這首詩做的確實不錯,全詩鏗鏘有力,氣勢雄強,頗得唐人邊塞之遺響。
在這水深火熱的年代,只要能去抗擊金人,我情願葬身。只要能安定邊關,又何需活著回到家鄉?就算用我的生命來換得邊關的安定也值得啊。我不可能隻身一人回到江南的,只要一息尚存,也要保我西北之安定。
無論怎麽看,陳昂這首詩都是上上之作。
尤其是在前面那幾人作的像狗屎一樣,更能突出來陳昂詩的不凡。
但是江牧撇撇嘴,心中絲毫不以為意……
陳昂這首詩,分明是別人給他寫的。別人不知道,江牧可是知道,在北伐戰爭期間,陳昂的部隊見了金軍就跑,像個老鼠一樣,在兩淮地區亂竄。
還以身報國……
陳昂要是有著覺悟,早就死了。
扯淡吧!
陳昂真的是連臉都不要了。
不得不說,像陳昂這種長得忠厚老實的樣子,很容易迷惑別人……進而以為陳昂是個忠臣。
大奸似忠……江牧心中蹦出來了這個詞。
但是,陳昂這首詩一出,頓時引來一片叫好聲,所有人都對這首詩讚不絕口,從而對陳昂歌功頌德。讓陳昂聽了之後全身輕飄飄的,就像飛入了雲端。
“陳將軍果然是國之棟梁啊,僅從這首詩上看,就知道陳將軍一心為國,絕無私心!”
“那是肯定的,且說這一次北伐戰爭大獲全勝,大半的功勞都屬於陳將軍。至於宣撫使鄧文龍,和那個懦弱無能的何順……指望他們打敗金國,下輩子吧!”
眾人議論紛紛。
而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趙與莒也準備作詩一首,令人找來宣紙攤在桌子上,他執筆落墨,一揮而就。
《犒諸將》
天山三月飛雪吹,將士疾馳馬如飛。
宋騎全憑白馬將,彎弓已斃射雕兒。
金城往日囤金兵,朝北今朝斬虜寇。
待到安定北戎後,還祈乾羽格諸夷。
相對於前一詩,這首詩更為彰顯兵戈鏗鏘之力,將軍的威勢展露無疑。詩中的射雕兒指的就是金軍,而詩中的白馬將,就是指的是陳昂,彎弓搭箭,舉手投足之間,就能擊斃金兵。
這首詩的主角,毫無疑問就是陳昂。
而見到這首詩的水平這麽高,眾人紛紛讚賞,一邊讚賞趙與莒的文采斐然,一邊讚賞陳昂的武藝高強。
這兩首詩將宴席推向了高潮,之後薛極也作了一首詩,只不過水平不怎麽樣,在這兩首詩面前根本不夠看。
再然後,還有人也起身作詩,只不過珠玉在前,很難超越,只能把那兩句詩襯托的更加璀璨。
江牧懶得理會這種事情,看著這群人互吹互捧,還把陳昂當成了主角……簡直就是一群傻瓜。
但是,有時候你不找麻煩,而麻煩會找上你。
就在江牧吃飽了肚子,準備找個時機溜走的時候,沒想到卻被人盯上了。
“恪靖侯的胃口可真是好啊,難不成我們這些人的詩作,都比不上你眼前的雞腿嗎?”開口的是史彌遠的爪牙,那個叫薛極的垃圾。
他冷眼瞧著江牧,嗤笑道。
江牧點點頭,露出標準的笑容道:“你們做的詩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自然比不上我面前的雞腿……”
“比不上?”薛極怒極,忍不住嘲諷道:“想必恪靖侯往日在齊魯之地東躲西藏,根本不能識文斷字吧?我們剛才念的那幾首詩,恪靖侯能聽得明白嗎?”
“就是!”梁成大也在一旁符合,笑著道:“恪靖侯這個爵位是怎麽來的,大家心中應該都清楚吧……要不,恪靖侯也作一首詩,讓我們見識見識風采?”
江牧冷哼了一聲,這些酸腐文人,當大宋兵敗的時候,一個個當縮頭烏龜。好不容易勝利一場,一個個又忘乎所以……在這大言不慚的指點江山。
要是把他們一個個扔到戰場上,恐怕都嚇的尿褲子了。
“恪靖侯作一首詩啊!”
“對啊,讓我們看看恪靖侯的風采!”
“要是不作,是不是看不起我等?”
梁成大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大家都認為江牧在倉促之間,根本做不出來什麽好詩句。再者說,江牧肚子裡面的墨水根本沒多少……怎麽可能會作詩?
所以眾人軟硬兼施,就想讓江牧出個醜。
江牧斜撇著掃了眾人一眼。
好家夥,飯都不讓我吃了是不是?
非想踩著我突出你們的牛掰對吧?
我本來是不想裝逼的,隻想安安靜靜的躲在角落裡當個美男子。這一切都是你們逼我的,既然非想踩著我,那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把我踩到腳底下。
江牧目光變得堅毅,擼起袖子,拿起毛筆。
“哎呦,恪靖侯竟然擼起袖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去打仗呢?”
“淨在這裝腔作勢!”眾人樂了。
江牧沒有理會這些人,抬筆寫下一首詩。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傳聞一戰百神愁,兩岸強兵過未休。
誰道滄江總無事,近來長共血爭流。
這詩,有種氣吞萬裡如虎的豪邁。
富饒的水域江山都已被戰雲籠罩,百姓想要打柴割草度日都不能實現。
請別再提什麽封侯的事情了,你們可知,一位將領功成名就要犧牲多少士卒生命!
傳說一旦開戰連眾神靈都發愁,兩岸軍隊連年混戰一直不停休。
誰還說滄江總是太平沒有禍事,近來江水混著鮮血爭先向東流。
見到江牧的這首詩,眾人盡皆變色。
這是什麽氣魄?在這種氣魄下,什麽樣的詩詞不黯然失色呢?至於剛才那兩首詩,充其量算是上乘之作,而這首詞,則是可以流芳百世,傳唱不朽。
尤其是最後一句。
近來長共血爭流……
鮮血混著江水向東流,一句話寫盡了戰爭的殘酷。
眾人心中就像是被寒風吹過,不由的轉頭看向江牧,眼中再無輕視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