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老爺，是俺。”

  堂下跪著的人，穿著麻布衣衫，一張臉皺在一起。

  江牧仔細一看，正是昨日釋放的姚老三。

  江牧心中疑惑，不由得問道：“姚老三，你有何事上報？”

  姚老三磕了一個頭，這才絮絮叨叨說了起來。

  “供奉老爺啊，小老二我回到家後，才發現家裡原本的四畝地……都被城裡的大戶毛家佔了，小老二氣不過，找毛家理論，結果被毛家的下人趕出來了……”

  毛家？

  江牧心中一動。

  費縣原本是有三大家族，分別是毛家、齊家和原先的張家。

  不過上一年張家被青雲寨折騰的半死，已經跑到平邑了。

  而現在費縣最大的家族，也僅僅剩下毛家和齊家。

  “他們為什麽佔你的土地？”江牧問道。

  “聽小老二的婆娘說，似乎他們向韓琦繳納過銀兩，韓琦就私自把小老二的土地給他們了……但是現在，韓琦已經被打跑了啊……”

  江牧點點頭，原來是韓琦做的爛帳。

  韓琦應該是打下費縣後，毛家為了巴結韓琦，所以就主動的送給韓琦銀兩和糧食，而韓琦呢，也把這些貧農的地給毛家。

  這樣，韓琦和毛家都獲利，只不過這些普通老百姓賠了一個底朝天。

  “你先回去吧，等我了解清楚狀況後再說。”江牧擺擺手，先送走了姚老三。

  結果姚老三剛走，又有人擊鼓鳴冤。

  這一回和姚老三是同樣的問題，家中的土地同樣被大戶佔領了，只不過這一次不是毛家。

  後來陸陸續續又來幾名百姓，都是相同的問題。

  還有的是家中的糧食被韓琦搶走了，家裡的人為了活下去，把土地賣給了那些大戶，換來一些活下去的糧食……

  結果，現在人活下來了，土地卻沒了。

  古往今來，每次戰亂，都是大戶或者那些氏族侵吞土地最嚴重的時期。

  百姓被侵吞土地後，每年過得愈發貧窮，繳納不上來稅賦……那些大戶呢，也會用各種各樣的方法，拖延或者不繳納稅賦。

  長此以往，不光國家越來越窮，就連貧富差距也越來越大。

  “要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啊……”江牧歎了一口氣，在心中思索。

  此時的費縣百廢待興，絕大多數店鋪都沒有開門。不過在城中心，最大的那間酒樓傳來陣陣小曲。

  酒樓二樓，小曲正唱著諸葛亮嚇退司馬懿……一曲唱畢，名伶微微向眾人躬身後，隨後便走下來台。

  “你看這古時候啊，這諸葛亮死後，也要耍一個陰招來嚇司馬懿一下……嘖嘖。”

  毛家家主毛宏信儼然是這間酒樓的主人，端坐在首位，一旁的那人，正是齊家家主齊良朋。

  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美味佳肴，山珍海味。這間酒樓的廚子做的真是一手好菜，只看這菜的樣式和陣陣撲鼻香，就知道味道絕對不錯。

  齊良朋輕抿了一口茶水，心中說不出的舒爽。

  韓琦佔領費縣那時候，簡直不要太爽……

  嘖嘖，原先還以為韓琦有多麽凶殘呢，聽說把蒙陰肆虐了一遍……

  結果到了費縣，完全轉了性……

  他和毛宏信就送過去一些物資，韓琦就給了他們兩家每家幾千畝地……

  那些百姓不同意又能怎麽樣？
  雖然是刀架在那些百姓脖子上，那些百姓才把地給了他們，但是那又怎麽樣？
  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難道還能不認帳？

  這幾天費縣又被青雲寨佔領了……

  “你說青雲寨寨主喜歡什麽東西？改明兒咱們送過去點禮物，也好打好交道。”一旁齊良朋禁不住問道。

  “不知道。”毛宏信搖搖頭，一臉可惜道：“咱們費縣，也就以前的張家經常和青雲寨打交道……可惜了，要是張家在這就好了，還能替咱們出出主意。”

  齊良朋忍不住想笑，張家是怎麽沒落的，還不是被青雲寨整的？
  “聽說青雲寨寨主是個女的，要不咱們送過去一些男寵？嘿嘿，在臨安，現在男寵很流行的，哪個大戶人家，沒有幾個男寵啊？”毛宏信建議道。

  齊良朋點點頭，深表同意道：“確實，你想啊，青雲寨從前那是什麽地方？山溝溝，他們寨主見的都是什麽人？都是一群半年還不洗澡一次的臭老粗……要是咱們送過去幾個年輕俊美的青年男子，保證讓他們寨主看直了眼……”

  “要說男寵……我舉得還是揚府的最好。揚府那地方太養人了，就連那男人，也是長的細皮嫩肉的。”毛宏信促狹的道。

  “哈哈，沒想到毛兄深諳此道啊！”兩人相視一笑。

  毛宏信吃了一口飯菜，咂咂嘴，突然問道：“你說，青雲寨不會讓咱們交出來那些土地吧？我毛家兩百多號人，可全指望那些土地了。”

  “肯定不會。”齊良朋斬釘截鐵的搖搖頭道：“咱們是什麽？咱們也算是費縣的人物。青雲寨要想管理好費縣，能離得開咱們嗎？你就說說，除了縣裡的大家族，城裡還有幾個人識字的？”

  毛宏信點點頭，這話倒是真的。

  就說說從魏晉以來的四五百年裡，學問基本就掌握在氏族手中。哪一任統治者，要想治理好天下，不是要和氏族打好關系？

  就看唐朝的李世民，為了拉攏長孫家族，不還是娶了長孫皇后嗎？

  “青雲寨啊，最多就是叫咱們吐出來一些田地。到時候咱們吐給他們不就行了？大不了你給他一百畝地，我也給他一百畝地……大家相安無事。”

  “說的也是啊，總不可能把咱們全宰了吧？殺了咱們，偌大的費縣，誰幫他們管理？”毛宏信也不由得附和。

  古代的經濟是小農經濟，田畝大多屬於氏族，而一般的百姓只是佃農。

  這樣也有好處，便於管理。例如官員只需要管好氏族和那些大戶，氏族和大戶呢，也就約束好那些佃農。

  士農工商，等級分明，說的就是這樣。

  “好，咱們就這樣乾！如果青雲寨真要咱們土地，咱們每人吐出來一百畝就行了。”

  兩人笑著碰杯，縱情暢飲。

  “你說啊，青雲寨之前可是山賊，像治理縣衙這種事，除了依靠咱們，他還有其他手段嗎？”毛宏信不屑的說道。

  “毛家主說得對啊，估計他們那一夥人，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呵呵，等青雲寨安排咱們掌管費縣後，還不是任由咱們拿捏？”齊良朋點頭附和。

  毛宏信又喝了一杯酒，不由得歎道：“不過也不能和青雲寨走得太近，你說說，就這兩個月，一個個就像走馬觀花一樣……從姚元德到韓琦，再到青雲寨。”

  “我看呐，指不定哪天，青雲寨也就完了。”

  “那毛兄什麽意思呢？”齊良朋不由得問道。

  “嘿嘿，齊兄，你知道金國的大將軍完顏龐古吧？”毛宏信往齊良朋身旁湊了湊，道：“就在前幾日，我派人去泗水了，把費縣的情況都給完顏龐古大人說了……”

  我的個乖乖！
  齊良朋嚇了一跳，不由得吹捧道：“毛兄，如果能抱穩完顏將軍的大腿，老兄你以後可是要發達了。完顏大人是誰？那可是金國的大將軍啊！”

  毛宏信咧嘴笑了笑，露出笑容。

  “要我說啊，無論是韓琦還是青雲寨，都只是暫時的囂張……齊魯，還是金國的地盤。”

  “得嘞，咱們要在表面上討好青雲寨，然後暗地裡和金國搭上線……嘿嘿，這叫兩邊下注，咱們永遠不虧！”齊良朋也抱著和毛宏信一樣的想法。

  兩人哈哈一笑。

  江牧下午處理了案件後，第二日便去調查走訪。

  這幾日可真是心力交瘁，而且要處理的事情又堆積如山。費縣的人手不夠用，而江牧也不想招募那兩大家族的人……隻好自己親力親為。

  帶著薛寒柳去了城東的村莊。

  江牧看到大片的良田，田裡卻沒有莊稼，雜草叢生，而且也沒有百姓在勞作。

  江牧看了看日頭，現在的時辰等同於後世的早上九點，正是勞作的好時間，為什麽沒人呢？

  江牧去了村莊裡，向百姓了解情況。

  敲了敲門，結果開門的正是姚老三。

  姚老三先是一愣，等江牧叫了一聲老大爺，姚老三頓時激動了起來。嘴唇顫抖著喊了一聲供奉老爺，便想要向江牧下跪。

  “不用了，不用了。”江牧連忙拉起來姚老三。

  “供奉大人啊，您怎麽屈尊來我們姚家村了呢？”姚老三驚喜的無以複加，連忙將自己家的婆娘喊出來：“老婆子，你來看看，這是青雲寨的寨主和供奉大人……”

  江牧又把姚老三媳婦扶了起來。

  江牧像嘮家常一樣，向姚老三了解到了具體情況。

  這些田地，基本上都是那些大戶手裡的地。

  而這些田地，那些大戶為什麽不種呢？

  原因很簡單。

  為了造成糧食短缺！

  在齊魯，糧食本就短缺，有些百姓為了能吃上飯，將手中僅剩的一些土地賣個大戶，換來一些吃食。

  這些大戶獲得了土地，嘗到了甜頭。

  既然今年沒有糧食短缺，那就人為地造成糧食短缺！

  糧食越是短缺，大戶越是能擁有更多的土地。

  久而往之，全縣的土地都集中到那幾家手中了。

  而一旦到了真正糧食短缺的時候，百姓只能等死了。

  “必須要做出改變！”江牧眼中光芒閃爍，堅定了他改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