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踩低捧高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誰不知道,顧姨娘在府裡已經是過了氣的,尤其是紀爾嵐那句‘妾就是妾,是可以買賣的東西’深入人心。讓她們怎麽也無法像從前那樣將顧姨娘當成個正經主子,因此這些人話裡已經帶了幾分不客氣。
此時,紀天姀從裡面出來,皺著眉頭斥責道:“你們竟敢對姨娘如此無禮!”
“奴婢們沒有無禮,說的都是實話。二姑娘到底是府裡的正經主子,何須欺騙咱們做奴婢的。”一個身穿黃衣的丫頭將‘正經主子’四個字咬的死死的,頗有些挑釁的意味,揚頭看著顧姨娘。她前不久剛在顧姨娘手下挨了板子,至今腰背上還留有疤痕沒有長好。
“你……!”顧姨娘瞪著她,幾乎氣的跳起來,喝道:“來人!把這個賤婢給我拖下去打!”
顧姨娘暴跳的聲音還未落下,門口突然傳來婢女的稟報聲。“姨娘,太太身邊的阿潭來了。”
顧姨娘眉頭緊皺,與紀天姀對視一眼,這個時候,她讓人來幹什麽?難不成自己在老爺那裡受了不待見,她也想來踩一踩自己?嘁!真是不自量力!
阿潭從院子外進來,對顧姨娘福了福,說道:“姨娘安。太太因要跟著老爺去京城,正在清點庫房中的陪嫁,可東西卻有好些與冊子對不上,讓奴婢來找姨娘問問,是否出了什麽差錯?”
顧姨娘聞言臉色一僵,然後不屑道:“她的陪嫁,做什麽來問我?”
阿潭不慌不忙的說:“二姑娘說了,如果姨娘不知道,就問大姑娘。”
“問,問我?”紀天姀一頭霧水,心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我怎麽知道?!”
“二姑娘說,老夫人和太太的身子都不好,姨娘幫著老爺理了這麽些年的帳,大姑娘一直從旁幫襯著,總該是心中有數的。難不成,大姑娘手上的都是一筆筆糊塗帳?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我們紀家。何況,姨娘是大姑娘的生母,無論如何也脫不開關系。”
“你!”紀天姀惱羞成怒,她當然知道顧姨娘存了多少私房銀子,又是怎麽存來的,可這死丫頭的話是什麽意思?是要把這些事都算到自己的頭上?“什麽無論如何,什麽脫不開關系!你胡言亂語什麽!”
阿潭道:“奴婢不敢亂說,這是二姑娘讓奴婢轉達給大姑娘的話。老爺晚上回來之前,這帳目若還是說不清楚,二姑娘要與大姑娘到老爺面前親自對帳。”
“什麽?!”紀天姀轉頭去看顧姨娘,顧姨娘眉毛立著,微張著嘴,想要說話卻不知怎麽說的模樣,明顯是沒有想出對策。她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覺得紀爾嵐是在狐假虎威,隨即冷笑道:“哼,胡說。父親哪裡有時間管這些瑣事!”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是過來傳話的。”阿潭微微笑道:“還有一事,出府的下人領銀子這事,確實是二姑娘的注意……”
阿潭說道這裡一頓,抬頭看向眾人。
顧姨娘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脾氣,心想果然是紀爾嵐搞的鬼。下人們也嚇了一跳,可沮喪的情緒剛剛萌芽,便聽阿潭接著說道:“但二姑娘是請示過老爺的,老爺已經點了頭。”
院子裡頓時想起一片驚呼:“二姑娘果然沒有騙我們!”頓時都眉開眼笑,竟然比之前還要興奮。
見此情景,阿潭不禁想起紀爾嵐囑咐她的話,心中生出信服之感,紀爾嵐說:失而復得才更讓人覺得珍惜!
下人們對紀爾嵐的好感蹭蹭蹭的往上漲,而顧姨娘原本已經氣的要死,一聽眾人口中的話,頓時要氣炸了肺!什麽時候紀爾嵐這麽得人心了!
可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想必老爺是真的點了頭的。可顧姨娘憤怒間才乍然想起,老夫人已經公帳上的銀子都收到她那裡去了!難道老爺是讓她出這個銀子?除了老夫人院子裡的下人不動,紀府裡裡外外的下人要出府的實在不少!算下來也的三百多兩銀子!這些銀子,都夠再買這些下人了!老爺到底是怎麽想的?!平白許出去這麽多銀兩?
阿潭看了看一旁的眾人,問顧氏:“姨娘是先給她們發出府的銀子,還是先處理太太的陪嫁一事?”
阿潭這麽一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顧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間根本就沒什麽主意。
眾下人見顧姨娘還在那裡發呆,不由沒了耐煩,之前受傷的那個黃衣丫頭撇撇嘴,不懷好意的捅了捅旁邊另一個厭惡顧姨娘的丫頭,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顧姨娘私下可存了不少銀錢。咱們太太的嫁妝有多少都落入姨娘的荷包了呢!那冊子若是能對上才是見鬼了呢!”
“是啊,這事我也知道……那公帳上也做不得準……”
阿潭垂首不語,就那麽靜靜聽眾丫頭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顧姨娘這些年來是怎麽克扣下人,私藏銀兩的。
顧姨娘和紀天姀在一旁頭皮都麻了!
從前別人不敢說,也不敢私下溝通。這回,知道實情的,聽過傳言的,不僅說出了口,還稍微誇大了些,所謂七分真,三分假,聽起來格外精彩!
“哦?你們說的話可當真?”
院門口突然傳來紀老夫人冷沉的聲音。眾人驚愣回頭,見紀老夫人和紀爾嵐一前一後進了院子。
“顧氏,你倒是給我說說,她們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老夫人?”
顧氏驚慌行禮,丫頭們也都惶恐跪下。
紀天姀見紀爾嵐跟在紀老夫人身後,不由心下怒氣翻湧,認定紀爾嵐肯定是說了什麽。她上前抱住紀老夫人的手臂,半嗔半怒道:“祖母,二妹妹亂嚼舌根,祖母怎麽能聽信她的話?帳上一筆一筆,不都清清楚楚的?哪有什麽克扣私藏,都是紀爾嵐串通了這些奴婢胡說八道!”
紀爾嵐聞言,笑道:“這麽說,大姐姐對帳上的數目還真是心中有數嘍?”
“我……”紀天姀不知道該承認還是不該承認。若承認了,萬一一會真查出什麽,她要怎麽辦?如果不承認,她方才的話就是胡說八道,強加狡辯!她啞口了半晌,隻說道:“祖母,你不要聽二妹妹……”
“你給我閉嘴!”
呵斥聲嚇得紀天姀一縮手。
紀老夫人狠狠瞪了紀天姀一眼,道:“你二妹妹什麽都沒說,倒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就亂指責他人,果真是姨娘教養出來的!你若是不知道,就給我退到一邊呆著去!”
紀天姀咬著唇,訥訥的看了紀老夫人一眼,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低頭不說話了。
顧姨娘見狀心中暗叫不好,可她怎麽能想到事情還有這麽一天呢!
紀老夫人陰沉著臉,看向顧姨娘,道:“顧氏,你居然要陷紀家於不義?”
顧姨娘愕然抬頭:“老夫人?老夫人這話是從何說起?素柔為府裡上下操勞多年,一心隻為府上著想,如何會陷紀家於不義?”
“哼,若不是今日點查!還不知道秦氏的陪嫁都快丟光了!將來這事傳出去,人家外人還以為我這做婆母的伸手兒媳婦的嫁妝呢!你說!你這不是陷我於不義是什麽!不是陷紀家於不義是什麽!”
“我……不是……”
“不是?”紀老夫人很想數落紀爾嵐多生事端。可這件事根本不是紀爾嵐說出口的,而是顧氏惹了眾怒,被眾口檢舉了而已。所以,這股氣,她順理成章的發在了顧姨娘的身上:“若不是,你便給我仔細說一說,這東西不見了,總得有個去處!”
紀府不像別的府上,好幾房人家一起住著,也就不是各有各的私庫,統共只有一個庫房,秦氏的陪嫁自然是放在此處,按理來說沒什麽不妥,可偏偏紀府上管帳的是顧姨娘。顧姨娘在紀家得勢十幾年,對庫裡的東西了如指掌。
她以為,秦氏的東西這輩子也不可能輪到秦氏自己來花用了,早就當做了自己腰包裡的東西。紀爾嵐的陪嫁,到時候她隨隨便便弄個好看的空架子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她萬萬也料不到,她居然失去了對紀家內宅的掌控,成了名副其實姨娘了!“老夫人……素柔不知道……興許,興許是太太她自己偷偷拿走了,素柔真的不知道……”
“姨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紀爾嵐上前一步,道:“這麽多年來,我阿娘連庫房的門都沒挨近過,姨娘更是把鑰匙看的死死的。若說這東西丟了,不管是怎麽丟的,若姨娘拿不出證據,找不到真凶,恐怕就得自己負這個責任了。”
“我……”
顧姨娘張口欲要辯解,紀爾嵐斜了她一眼,對紀老夫人說道:“祖母,既然姨娘什麽都不知道,不如就讓知道的人說一說……”
她目光看向周圍的眾下人,道:“這裡有這麽多人,不如讓她們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大家心中也就有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