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微涼,獨自在空無一人的街上蕩漾。
狀元街從一片喧鬧,逐漸變得沉寂,此時正是放燈許願的好時機,夢真河變成了今夜的主場。
玉面扶著畫顏往狀元樓走去,他低著頭,一路少語。
畫顏從與蕭明朗的離別的憂傷中抽離,緩緩問道:“勝藍還未回來,不會出什麽事吧?”
玉面沉了半響,忽才聽見畫顏的問話,安撫道:“放心吧,只是人多走散了。更何況勝藍有功夫在身。你若實在不放心,我送你回房之後,就去尋她。”
畫顏輕輕點頭,不再言語。
兩人說著,回到了狀元樓。
剛踏進門,便瞧見大廳內左右兩旁站著兩隊整整齊齊的軍隊。
大廳內除一位錦衣書生獨自斟飲之外,別無其他的客人。
玉面將畫顏護在身後,目光嚴峻地審視一周,很明顯,這群人正是衝著畫顏而來。
“怎麽了?”畫顏向玉面輕聲問道。
“跟在我身後。”玉面緩緩抽出銀扇,目光如炬。
“小姐!”勝藍從樓道上走下,高聲呼喊,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在與畫顏走散之後,她四處尋找不得,便先回到了狀元樓等待。
沒想到,狀元樓裡,還有一人早在等待著他們。
錦衣書生忽停下斟酒的舉動,大笑幾聲,轉身緩緩朝他二人走來。
他將目光停留在剛進門的紅衣女子身上,她就是畫顏?錦衣書生驚訝地想。
只見她原本布滿黑斑的臉頰竟然白皙如雲,除了眼睛這唯一的缺憾之外,竟美得不可方物。
直到他完全確定她是畫顏之後,方才露出笑容,拱手說道:“畫小姐,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這聲音似乎在哪聽過?畫顏思前想後,心中忽然有了答案。她原本還打算找個機會會會他,沒想到他卻自己來了。
畫顏放松警惕,笑著施禮道:“畫顏見過廬陵王。蒙王爺掛念,一切還好。”
劉義真驚訝畫顏只聽聲音便認出他,想要進前一步說話,卻被畫顏身邊的雪嚇了一跳。
“王爺不必擔心,它不會輕易傷人。”畫顏解釋道。
劉義真笑著稱讚道:“畫小姐心如明鏡啊!”
“你真是王爺?”玉面質疑地將錦衣書生上下打量,只見他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特別是那膚色竟似豆腐一般嫩白。纖弱的體質,輕柔的舉止,哪裡像個王爺,若換上輕紗長裙,更似閨中的女子。
劉義真仰面一笑,“大俠明鑒,本王豈敢作假?”
“王爺,我的朋友過慣了江湖無拘無束的生活,生性豪爽,不拘小節,如有冒犯王爺之處,還請王爺恕罪。”畫顏說著,又俯身行了一禮。
劉義真連忙將她扶起,“不必拘禮。玉面公子,縱橫江湖,生性灑脫,仗義助人,本王結交還來不及,豈會怪罪。”
畫顏微微一頓,看來劉義真提前做了不少功課,不僅知道自己藏身此處,連玉面的身份也查得一清二楚。
“廬陵縣果然是個好地方,處處都能遇上貴人啊!”玉面說著,搖著手中的銀扇,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輕笑。心裡卻想著,這個廬陵王絕不簡單。
“自王母山一遇,我便覺畫顏小姐氣質非凡,卓爾不群。世子府,再次得幸一見,更覺小姐天資聰穎,風華絕代。本王一直想與小姐結識,卻不得機會,如今你我再次在廬陵縣相逢,豈不是天賜良機?”劉義真一臉真誠地說道。
這番話引起玉面的醋意,他打斷道:“王爺說良機?是何良機?”
劉義真似有不解,但他即刻反應過來,笑道:“公子別誤會,本王只是想與畫小姐交個朋友。”他轉身面向畫顏繼續說道:“畫小姐若肯賞面,可否去本王的府邸閑住幾日,本王定要好好款待二位。正好,本王尋得一位神醫,他的醫術天下無雙,或許能治好畫小姐的眼睛。”
玉面聽說有神醫,立馬提了精神,“王爺此話可當真?那位神醫真的有那麽厲害嗎?!”
劉義真點頭道:“不錯,傳言他有移花接木,妙手回春的本領。雖說那是傳言,但本王親眼所見,他將一位奄奄一息,半盡癱瘓的病人還原如初。我相信他也一定能治好畫小姐的眼睛。”
勝藍激動地握著畫顏的手,驚喜道:“太好了,如此,小姐又能重見光明了!”
“是啊!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玉面同樣激動地說道。
劉義真進前一步,用一雙敏銳的眼睛看著她,探問道:“畫小姐意下如何?”
“王爺莫怪,只是我仍是朝廷的階下囚,去王爺府邸,恐有不便。”畫顏頷首說道。
劉義真立刻揮手道:“畫小姐盡放心,朝廷已與桃園達成共識,互不侵犯。畫小姐又是桃園堂主的義女,從前的一切自然一筆勾銷了。即便朝廷真的怪罪,本王也是要請姑娘來的。”
如此,畫顏再無說辭,點頭一笑,算是回應。
劉義真帶著兩支軍隊的陣仗來請她,似乎並不想給她做選擇的機會。
劉義真的這點人馬自然威脅不了畫顏,她只是有點好奇。
劉義真繞了這麽大一圈,就隻為請自己入府閑聊?似乎不會如此簡單。畫顏心裡自然明白。
狀元樓的學子不再苦讀去考狀元,而爭相改投廬陵王帳下,可見廬陵王影響力之大。
盡管她的眼睛看不見,但她仍舊能感覺到,現在的劉義真,已經不是過去的劉義真,他擁有自己的軍隊,深受廬陵縣百姓的愛戴,儼然成為一個擁有真正實權的王爺。
對此,她很感興趣,想要親入陣營瞧個究竟。至於眼睛,她已不抱任何希望。
劉義真暗自松了口氣,他高興道:“太好了!本王早就盼著這個機會!”他轉身向下人吩咐道:“立刻備車馬,迎貴客入王府!”
“遵命!”侍從領命退下,牽了一匹早已預備好的車馬停在門口。
劉義真親自扶著畫顏上了馬車。玉面與勝藍隨後跟上。雪則跟在馬車左右隨行。
玉面撩開車簾,往天空仰望一眼,“丹鳳不會跟丟了吧?”
“公子別看它只是一隻鳥,它的眼睛可比人還精明!你看不見它,它卻在暗中看著你。”勝藍喜樂道。她對丹鳳鳥的喜愛甚至超過了畫顏。
玉面啞然一笑,重新坐回原位。
行至一段路,馬車停下。劉義真又親自放下腳蹬,扶著畫顏下車。
只見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四個大字‘廬陵王府’。
王府門外,迎跪著二十幾名仆從,看樣子是提前收到了通知。
正當他們準備入門之時,旁邊忽走來一衣衫襤褸之人,伏地跪拜道:“小民拜見廬陵王。”
還沒等劉義真發話,旁邊的管家便呵斥道:“去去去,王府重地豈容你驚擾,去別地要飯去!”
劉義真揮手製止,微嗔道:“全福,不可如此!本王的話,你全當耳邊風了嗎?!”
管家慌忙俯身回話,“王爺,小的深知王爺心善,無論是誰,有求必應。小的也從不隨意驅趕他們。但此人不同,他偷偷摸摸已在王府轉悠了好幾天,給錢也趕不走。小的生怕王爺被這等小人頂撞,所以小的才如此呵斥於他。”
聽了管家的解釋,劉義真的面容稍有緩和,他轉向地上那人問道:“你是何人?想要何物?”
那人逐漸將頭抬起,剛想稟告,聽得劉義真最後一句,忽又賭氣不說了。劉義真將他當做乞丐企求施舍,讓他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那人可是澹台明月?”畫顏輕聲向身邊的玉面問道。
玉面本就沒怎麽注意,聽畫顏一說,又多看了幾眼,“還真是他!顏兒怎會知道?”
“我只是猜測。”畫顏淺笑道。
她主動走到劉義真身旁,解說道:“你既求見到了王爺,何不抓住機會,向王爺稟述真情呢?”
澹台明月抬頭一看,原來是昨日見過的畫顏小姐。驚訝之余,內心的防備也松懈一些,便又開口說道:“小民並非想向王爺乞討銀錢。”他從懷裡掏出一部書卷,“小民縱觀天下局勢,耗費三年,歷經全國,終寫得一部天下歸圖一書,小民願奉上,為王爺終身效勞。”
“天下歸圖,好大的口氣。”劉義真面露疑惑,他並不打算接手那本外表肮髒的書籍。他轉身向畫顏問道:“姑娘以為如何?”
畫顏俯身說道:“這些畫顏也不懂。王爺府上幕僚眾多,何不讓他們替王爺看看這天下歸圖一書。”
這句話到提醒了劉義真,他的府上最不缺的就是謀士。更何況,這人衣衫襤褸,一身汙垢,油頭滑面一點也不像謀士該有的模樣。
“你的心意很好。只是本王不需要這個。本王的謀士已經足夠。”劉義真又從錦囊裡掏出一錠白銀放在澹台明月抬舉的那本書上,“用這銀子買身暖和點的衣物吧。”說完,他不再理會他,轉身請著畫顏往府內走去。
澹台明月不可思議地看了看他手中的拿錠白銀,忽搖頭苦笑道:“看似聰明,實則庸包一個!”他將白銀一把扔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來到府內坐定,畫顏估算澹台明月已經走遠,便又向劉義真進言道:“王爺當真不看一看那本書嗎?恐生子羽之憾。”
“姑娘是說剛剛那人有子羽之才?”劉義真仔細地聽著畫顏的話,暗自琢磨。
畫顏笑道:“這倒不知,只是擔心王爺錯失良才。”
劉義真本就有些疑慮,聽得畫顏如此說,便又回心轉意,立即吩咐管家去請澹台明月。
管家尋得正要上車離開的澹台明月,傳達了王爺的話。
澹台明月卻問:“王爺轉變如此之快,是否是畫顏小姐給王爺的提議?”
管家不明其意,還高興地回道:“是啊!這還多虧了那位姑娘的提醒,王爺才沒有錯失公子的高才。”
澹台明月失望地歎息道:“管家誤會了,小民並不是廬陵王的高才。”
說完,澹台明月理也不理管家,自上車離開了廬陵縣。
管家回到王府,將這一消息稟告。
劉義真大失所望,心中暗自懊悔。
玉面向畫顏遞過一杯茶,悄聲笑道:“顏兒此招極妙!”
畫顏接過茶水,怡然道:“公子在說什麽?顏兒竟聽不明白。”
“顏兒全不費力,竟將磐石瞬間轉移。小生佩服.”玉面輕聲道。
畫顏笑而不語,悠閑地品起茶來。
她很高興,劉車兒又將多了一位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