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柳兒的信再度送來,林韻從信中得知,她已經踏上了路程,照著信封送來的時間,周柳兒大抵在有半月,就要抵達京城了。
她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方均。
自入冬以後,整個京城都一直覆裹在隆冬的蕭索中,院裡的枯葉落了一波又一波,他覺得這冬日裡度過的每一刻都甚顯無聊,直到林韻把周柳兒要來的口信送來,方均信步院中,突然覺得這滿地落下的枯葉都如此美麗。
終於要見面了嗎?不在躲避他了嗎?如果這次見面的話,他一定要將自己的心意告知於她。
他沉湎於與故人即將見面的喜悅中,卻不知道,一場風暴卻即將來臨,而那個製造這場風暴的女子,此刻正高枕無憂的坐在院裡聽戲。
是她素愛聽的皮影戲,唐錦把戲班子請到了府裡,特意過來唱,她自己一個人聽,江墨韞沒過來陪她。
靈溪見她心情似乎不錯的樣子,忙把備好的果脯遞到了她的手邊,唐錦信手撚起一粒杏梅果脯,放到了嘴裡,“唐芸那邊怎麽著了,惱了嗎?”
“惱,惱的很,郡主真是手段高明,這樣一來,到時候,這七公主與林氏那邊勢必要鬥一個底朝天了。”唐錦彎唇一笑,心裡高興的很,有人能替她收拾林韻了,她真是巴不得呢。
可是,這個唐芸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她看起來一副高雅無爭的樣子,收買人心卻很有一套,不得不承認,她將自己的名聲經營的滴水不漏,讓所有人都念著她的好,心機深沉,與那個林氏可謂是不相上下。
那是那又怎麽用,還不是成了她對付林氏的棋子嗎?這個女人啊,尤其是耽於情愛的女人,都是熱烈而盲目的,她曾經因著江墨韞栽了多少跟頭,這一點她最是清楚了。
“對了,郡主,林氏那邊不是從平南郡帶回來一個丫頭嘛,我看她倒是有幾分姿色,不如收買他過去勾引那個大公子,好讓林氏她手忙腳亂。”靈溪的提議讓唐錦嗤之以鼻,“切,你當這江墨塵這麽好勾引的嗎?真是無知。”
這紫荷的姿色可比那個小丫頭江浣嬌豔多了,江墨塵還不是一樣沒將她放在眼裡嗎?紫荷說的對,江墨塵性情寡淡冷漠,行事不能急進,必須以柔克剛,滿滿攻克。
靈溪悻悻的低下了頭,“公主教訓的是。”
說道江浣此女,自從她隨林韻一同入了世子府後,成為林韻的貼身婢女后,那可真是相當勤快了,林韻倒是沒看出來,那日哭的肝腸寸斷的一個小女子,到了這裡,倒是將府中的活計乾的相當風生水起。
她人生的俏皮,嘴巴很甜,人很勤快,除了近日覺得在林韻那裡有些失寵的小桃有點排斥她之外,府裡頭的別的小侍婢都聽喜歡她的。
江浣是個很有眼色的丫頭,方入府中七八天,就已經弄清楚了這府中的人脈關系。
她一瞧這九郡主就不是什麽善茬,而且好像對夫人她抱有敵意,所以她先替林韻就戒備上了,往往那邊的人過來想要打聽點什麽的時候,江浣第一個就給找借口搪塞過去了,而且搪塞的是相當巧妙,並沒有得罪旁人,從這一點上,小桃有點自愧不如了。
況且她又時常同林韻示意忠心,所以,這一來二去,江浣很快得到了林韻的信任。
月末的時候,世子府迎來了一位闊別已久的客人。
那是今晨一早,府門方開,穿著圓滾滾的林韻將要出門,一路馬車自東而來,停駐在了她的府門口。
“先等等。”馬夫方要驅馬行進,被林韻這一聲輕喝定住了手臂。
隨著一抹棕紅的倩影躍身而下,林韻的眼梢驀然一定,倩影搖搖擺擺走至門前,在她回頭時候,林韻瞧清楚了她的模樣。
哎呀這不是周柳兒,於是林韻一個激動,下馬車時吧唧一下摔了個爬叉,小桃嚇得心驚肉跳,忙下去扶她,“夫人,您沒事吧?”
“夫人我沒事,先給我弄起來。”小桃費了好大的勁,才給林韻從地上扶起來。
周柳兒定睛望來,從這團圓滾滾中認出了林韻,於是兩個“滾滾”花球一般,越靠越近,最後團在了一起。
“林韻!”
“大妹子!”
故人相見,淚灑當場,方才那一下,真是摔得林韻不輕,周柳兒笑她,“你怎麽穿的跟個丸子一樣?”
林韻瞅瞅她團成花團一樣的身材,笑道:“彼此彼此了,休要笑我。”
周柳兒拿小拳拳錘了她一下,力氣卻很大,險些給他捶倒了,隨後,周柳兒眼眶一紅,哭了,“姑姑她還好嗎?”
林韻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水,“好著呢,走,回家去。”
兩團花球緊緊依偎在一起,相攜入府。
屋裡的炭火燒的劈啪作響,暖和的很,林韻與周柳兒都卸下了裹在身上的那團厚實的棉裘。
周柳兒看起來消瘦了一點,但卻並不顯怯弱,反而氣質間有股穩重的成熟,想她千裡尋親,怕是要吃過不少苦頭,於是林韻問她,“這些日子,你過的可好?”
“我很好,只是當初匆匆一走,撂下了姑姑,後來想想,實在是有點任性了,所以,一直都沒敢回來。”林韻歎了口氣,“你現在能回來過年,母親她會很高興的,不要多想了。只是你此來一人上京,隻捎帶兩人丫鬟,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周柳兒搖搖頭,“其實,我是有朋友陪我一起來的。”
“哪呢?”林韻茫然,她方才可沒看見什麽別的朋友。
“他是與你一樣經商的人,此路上京,我們一道,我便同他一塊過來了,只是他把我送到世子府後,怕會冒昧叨擾到你和墨塵哥哥,所以他說要去留宿客棧。”周柳兒提及此人,臉上溢過一抹感激。
“看來這個朋友待你不錯,把他叫入府中一敘也無妨,況且人家對你頗家照顧,我又好生怠慢他,小桃,把人請過來。”
“好的,夫人。”小桃聞言趕忙出去請人。
茶過半盞,小桃突然紅著臉走了進來,“夫人,人請到了。”
周柳兒起身,忙把人迎進了房中,林韻瞧得一襲鍛黑的袍角,來人玉冠束發,身量極高,但卻無壓迫的感覺,他樣貌生的英俊瀟灑,眉眼銳利中有帶著一絲淺淡的溫和,來人,垂眸微微一笑間,臉頰處蕩出一個淺淺的酒窩,“見過夫人。”
沒由來的,林韻覺得這個人非常合他的眼緣,並非是男女之情的眼緣,他天生一股親近感,雖然眉眼銳利,但卻自帶一股溫和,林韻同他也行了個禮,“公子不必客氣,既然你是柳兒的朋友,那邊也是我林韻的朋友了,這一路也多虧有你照應他了。”
他既沒有附炎趨勢,也沒有刻意迎合,他微微一笑,“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林韻笑著將他迎上上座,三人侃侃而談。
周柳兒同林韻介紹,這位公子,是並非商丘國之人,而是燕南國之人,他名為雲墨蒼,從邊境帶著商隊一路至此,來京城謀取生意,是個相當有風儀的公子,聽聞周柳兒誇獎,雲墨蒼一笑過之。
正當三人的歡聲笑語從房中傳出的時候,下人突然來報,說是方院判過來了,林韻不自覺的看向周柳兒,發現她嘴角微不可察的頓了一頓,除此之外,倒是在沒別的情緒。
“既然來了,那就請唄!請!”
雲墨蒼輕輕一頓,回味片刻,看向周柳兒,“姓方,莫非就是周姑娘先前提起的某位公子?”
天呢,這周柳兒還同這個雲公子聊到了這個份上啊,林韻不由得心驚,這可不太妙啊。
周柳兒揪了揪衣角,勉強一笑,“他是我以前認識的人。”
周柳兒的話剛落音,那個他以前認識的人就驀地登場了。
看的出來,方均算是精心裝扮過了,一襲月白的袍子穿的風雅風儀又風度,他滿懷期待的與她這一場闊別已久的重逢。
林韻身旁的侍婢們早就知曉這個方院判對一個叫周柳兒的上心,所以,她方一入府,那些人就討巧的去找方均獻媚了,他知曉她來了,竟然心神動蕩起來。
有點慌亂,又有點期待,他馬不停蹄的奔赴過來,推門而入,露出了一個自以為還算迷人的笑意。
“呦,好久不見。”周柳兒勉強一笑,“嗯。”
“過來,我有話同你說。”周柳兒看了一眼林韻,面露難色。
驀地,旁邊的雲墨蒼同方均行了一個禮,“這位就是方兄嗎,久仰久仰。”
這是哪蹦出來的一個人,周柳兒見勢同方均他介紹道:“這是雲墨蒼,我的恩人。”
“什麽恩人,休要提及此事了。”雲墨蒼謙和一笑。
方均的嘴角的笑意驟然僵住,他視線逡巡於周柳兒與這個叫雲墨蒼身上,猛然頓悟什麽。
恩人啊,一個是年華正茂的少女,一個是英俊瀟灑的公子,甚至匹配。
他心底冷笑,嘴角的弧度在漸漸回落,大抵是他的模樣有點不好看,林韻低聲喚了他一句,“方均!”
“想不到我盛名遠揚,遠到如此地步了嗎?我又與閣下你不甚熟識,你久仰什麽久仰?嗯?”雲墨蒼淡然一笑,“這位方兄倒是風趣。”
“閣下也一樣風趣,只不過,方某今日有要事在身,就不陪諸位一起風趣了。”他嘴角彎起一抹淺淺的弧度,看了周柳兒一眼後,輕聲道:“告辭了,諸位慢聊。”
暴躁與失落積聚於心口,他可不想在這裡看別人的秀什麽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