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覺得這個“又”字用的非常微妙，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麽，隻繃著張俊臉一板一眼道：“沐姑娘無須客氣，您知道的，主子非常願意被您麻煩。”

  沐錦煙莫名有些臉熱。

  其實暗夜的語氣非常正經，看他那刻板的模樣也不像是能調侃人的人，無奈之前昏迷的時候她就曾迷迷糊糊夢到過孤念白，如今聽暗夜這麽一說，她自己首先就心虛了。

  掩飾的咳嗽了一聲，她趕緊轉移話題，“我這是怎麽了？”

  暗夜退後一步，將位置讓了出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走上前來，回道：“沐姑娘您是不小心服用了落胎藥，此藥十分凶險，要不是老朽正好有家傳的保胎秘方，沐姑娘您這會兒恐怕已經落紅不止，一命嗚呼了。”

  沐錦煙沒想到會這麽嚴重，被嚇了一跳，“不會吧？”

  “怎麽不會？”一直被當成隱形人的小金聞言氣咻咻的反駁：“你不知道你自己之前有多嚇人，一直抱著肚子滿床打滾喊疼。幸虧這位小兄弟正好來探望你，見機不對當機立斷給你重新找了大夫，要不然光疼估計都能疼死你了。”

  確實能疼死。

  沐錦煙別的不記得，昏迷前那碎筋斷骨一般的劇痛，她是不可能忘記的。

  想到那讓人欲生欲死的劇痛，她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忍不住疑惑道：“我怎麽會不小心吃打胎藥，我之前吃的明明是……”

  猛地一頓，她不敢置信的抬起頭，“那個大夫故意害我？”

  暗夜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偏首朝那位白胡子大夫問道：“沐姑娘的身體可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她現在是完全好了嗎？”

  “畢竟傷了元氣，還需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平日裡飲食也需要注意。”

  “那麻煩大夫把注意事項都列出來吧。”

  知道他們有話要私聊，白胡子大夫痛快道：“沒問題，我去找獄卒借一下紙筆。”

  小金也識趣的主動表示，“我去外面替你們守著。”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牢房。

  沐錦煙撐著床面坐起身，等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裡，她這才壓低嗓音問道：“特地打發他們出去，是事情有進展了嗎？”

  暗夜點點頭，又搖搖頭。

  沐錦煙哭笑不得，“你這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麽意思？”

  暗夜略有些尷尬道：“主子原本已經找到了證據，可非常不幸，證據被人提前燒毀了，主子現在只能重新去找其他證據。”

  怪不得又點頭又搖頭的，原來是有了進展，但很快夭折了。

  沐錦煙要說不失望，那肯定是假的，好在她天性樂觀，即便被今天一系列折磨的她面色蠟黃，神情憔悴，但仍爽朗的笑了起來，“那你幫我帶句話給他，就說我相信他！”

  暗夜鄭重點頭，“屬下一定會帶到的，主子聽到了肯定很高興。”

  沐錦煙，“……”

  總覺得被調侃了，可她沒證據……

  沐錦煙頓了頓，決定厚著臉皮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見，“那個，我之前問那個大夫是不是故意害我的時候，你沒什麽要轉移話題啊？”

  暗夜是個厚道人，並沒有拆穿她，順著她的話反問：“那個大夫您認識嗎？”

  沐錦煙搖了搖頭。

  暗夜耐心給她分析，“據我所知，您是突然發病的，就算真的有人想要對您下毒手，也不可能提前預知到這一點，去專門收買一個半桶水的庸醫來害您。加上您又不認識對方，以前結仇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這也就是說，他完全就沒有對您下手的動機。”

  他說的有理有據，沐錦煙也不是傻子，自然很快就明白過來其中的蹊蹺。

  微微擰眉，她遲疑道：“那你覺得是……”

  暗夜不答反問：“沐姑娘心裡想必也已經有數了吧？”

  沐錦煙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是獄卒。”

  也只能是他了。

  去請大夫的是他，接過藥材的是他，親手煎藥的也是他，既然不是大夫下的手，那就隻可能是這個人了。

  沐錦煙有點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這麽處心積慮的害我？”

  “會不會是您之前掃了他的面子，他含恨在心？”這事暗夜還是聽小金說的。

  沐錦煙原本也這麽猜測過，但很快她就否決了這個猜測，“應該不可能。我現在雖然含冤入獄，但到底是劉家的兒媳，當朝丞相的嫡長女，那家夥勢利眼歸勢利眼，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聰明人，無緣無故的他不可能冒險殺我的。”

  暗夜微微皺眉，“既然不是無緣無故，那自然是有緣有故。”

  沐錦煙聞弦歌而知雅意，“……有人收買他來殺我。”

  暗夜臉色陡然一變，“這事我會立刻稟報主子的。”

  “不用……”了吧，那家夥忙著找證據，應該也挺累的。

  沐錦煙原本想這麽說的。

  可暗夜根本不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草草丟下一句，“沐姑娘您先休息吧，我去敲打敲打那個獄卒，務必不讓別人再傷害您一根汗毛！”

  話音未落，已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沐錦煙想阻止卻沒能來得及，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重新躺回了石床上。

  其實她並不奇怪有人想弄死她。

  嫌她丟臉的父親，心機深沉的繼母，囂張跋扈的妹妹，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前公公，隻想著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好表姐雙宿雙飛的前夫，還有前夫那個總喜歡裝白蓮花的表姐，他們每一個人都恨她恨得咬死，估計都巴不得能立刻弄死她，這沒什麽好奇怪的。

  奇怪的是對方選擇弄死她的方法。

  ——打胎藥。

  明明弄死她的方法有無數種，為什麽一定要選這種？
  這邊，沐錦煙想來想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那邊，暗夜直接選擇了暴力解決。

  砰——

  肉體撞在牆面上，發出沉甸甸的一聲悶響。

  獄卒彎著腰，順著牆面，一點點癱倒在地，腰腹位置傳來陣陣的劇痛，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沒有當場丟臉的痛哭求饒。

  “大人，小的要是有什麽做的不對，您隻管說……”

  “你真的不知道哪裡做錯了？”

  “小的真的不知道。”

  暗夜看他到現在還要狡辯，直接大步走到角落，將一個尚未洗刷的陶瓷碗拿起，摔在他面前，冷笑，“現在知道哪裡錯了嗎？”

  獄卒表情滯了一瞬，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小的不知。”

  暗夜冷冷看他，“死不悔改！”

  獄卒知道這會兒要是承認了，那才是真的要死人了，只能死咬不放，“小的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是藥出問題了嗎？這可不關小的事啊，這藥是大夫開的，藥材也是大夫給的，小的雖然親自負責煎藥，可旁邊一直有人，他們都可以給小的作證小的什麽也沒乾。”

  不得不說，他確實做得不留痕跡。

  暗夜雖然可以替沐錦煙出出氣，可這一時之間，還真不能拿他怎樣。

  冷眼掃了他一記，暗夜只能鄭重警告他，“不是你最好。沐姑娘可是攝政王的貴客，她要是在牢裡有個三長兩短，攝政王或許不能拿別人怎樣，可你一個小小的牢頭，對付起來想來是沒什麽難度的，你說是嗎？”

  獄卒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只能朝他笑的一臉討好。

  直到暗夜出了牢房徹底走遠，他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狠狠踹了牆面一腳，恨聲道：“娘的！那淫婦真是好手段，居然連攝政王都能勾搭上，還真是小瞧她了。”

  “你沒事吧？”有其他獄卒從外面進來，小心翼翼的問他。

  “我能有什麽事？”

  獄卒沒好氣的白了對方一眼，心中卻是恨極。

  他本就是個極為好面子的人，暗夜的做法，簡直就是當眾打他的臉。獄卒當的久了，除了皇帝，什麽樣兒的皇親高官都見過，本就不像別人那樣對攝政王畏懼如虎。

  當然，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自然不會傻到當面去和攝政王對著乾。

  可這世上的陰私手段多了去了，想要弄死一個人，很多時候可未必需要親自動手。

  “想保那個淫婦是吧？”陰翳地看著沐錦煙牢房的所在方向，他陰冷的笑了一聲，自言自語的呢喃，“我還偏就要弄死他！”

  獄卒的“報復”開始的悄無聲息。

  某日清晨，沐錦煙剛睜開眼，便對上一雙黑溜溜的小眼睛。

  起先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可當她用力眨了五六遍眼睛，發現那雙黑溜溜的小眼睛依舊沒有消失的時候，她終於後知後覺的知道，自己並沒有看錯，床頭確實躺著隻死老鼠。

  這要是換了尋常女子，恐怕早就嚇得面無人色，失聲尖叫了。

  沐錦煙卻只是盤腿坐了起來，捏著死老鼠的尾巴，將它倒提了起來，面無表情的問自己的室友，“早上要加餐嗎？”

  小金惡心的差點沒把隔夜飯給吐出來。

  沐錦煙上下打量老鼠，“這老鼠挺肥的，你沒發現嗎？”

  “你能把它扔掉嗎？”小金實在有些忍不住了，捂著自己的眼睛，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說道：“咱們還不知道要靠這個果腹，你一個姑娘家，捏著個死老鼠問別人要不要加餐，也不覺得滲的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