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沫遞過來一張紙:“好了，咱們去那邊。”做了一個“STOP”的手勢，示意我收好自己的情緒。

  我為什麽這麽愛哭呢，真的是一個活脫脫的哭泣包:“不好意思啊，見笑了。”我尷尬地衝她笑了笑。

  “嘉墨，我必須跟你說。可能你聽的道理不算少了，可能我給你說的你也聽了不止一遍，但是我還是要說。你要堅強，這一生我們要告別多少人啊，我們必須習慣這樣的離別，不多經歷幾次我們怎麽才能長大呢？”薛沫用手抹開我眼角的淚水。

  “可是我不可能馬上好起來啊！時間和情緒都不允許。”

  “你看。”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是一條清澈的河流，北方待了快一年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清澈的河流，因而才更想念家鄉的山水。

  我擦乾眼淚，豁然明朗。我問她:“你是怎麽發現這麽一個好地方的？”

  她說:“我來過好幾次了，總是想出門走走，獨辟蹊徑，然後尋到這兒了。第一次過來的時候也是因為心情特別糟糕，然後就隨便走走。發現這麽一條小路，我就一直沿著小路走，沒想到小路的盡頭有山丘，有野草野花，還有這麽一條清澈的河流。”

  我在微風裡坐下來，看著清澈的河流，兩岸的野草野花肆意生長:“這裡好幽靜，適合調養生息，這裡的人家也好生可愛。”

  “你好好坐著，我給你拍照。”薛沫擺動著她的手機，攝像頭向我聚焦。

  我用以前拍照總是慣用的姿勢，可是越來越放不開，剪刀手也擺得特別尷尬，我說:“薛沫，我感覺好別扭啊？”

  “我要把以前的你尋回來，以前多好啊，沒有煩惱還喜歡笑。”

  我把側臉對著她，望著遠方，水和天連接在一起。

  是啊，以前多好，遇見他之前也沒有煩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大膽放肆自己的情緒，不用顧及任何人，不用再去害怕我的煩惱也給別人帶來了煩惱。如果沒有分手，我現在大概是在火車上了吧！望著車窗外離我遠去的風景，餓了啃啃麵包。火車上可能也會遇見不禮貌的乘客，廁所也會非常擁擠。半夜也會因為火車硬座而睡得腰酸背痛，好不安生。可是那時的我享受在路上的風景，享受著這每一分每一秒……瞧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我不應該在一個死胡同裡鑽著不出來，瞧這人間多值得。這輩子一定會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只是這相遇遙遙無期罷了。以前多麽相愛的人啊，現在隔著山莫不相關了。可能相愛是假的，用情至深也是假的，什麽是真的呢？沒人知道，而我不想知道了，我隻好等這山水更迭，換我人間至愛。

  風沙進了眼簾，我撥弄了幾下，現如今這小小沙塵也懂得來欺負我了，可是我又能拿它如何，欺負回去嗎？真是笑話。

  “嘉墨，看這張照片如何？”薛沫把拍好的照片給我看。

  照片拍得挺好，我裝作嫌棄地說了一句:“真醜，這照片都糊了。”

  “那還不是因為你這張厭世臉，我能有什麽辦法？”

  “好，我的錯，你終於為你的拍照技術不好而找了個借口。”

  “嘉墨，你是不是不懟我心裡不得勁兒啊？”

  我哈哈大笑，配上這林間清水，我問她:“薛沫，你是江西哪兒的？”

  “贛州，怎麽了？”她坐在石板上修圖。

  我突然很感興趣地說:“有沒有家鄉話，來兩句。”

  “怎麽對我家鄉話感興趣了？”她一臉疑惑地問。

  “我就想多學習多學習各個地區的方言，到時候對方一開口我們也好理出個頭緒來。”

  “你Q切飯？”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麽？切……Q飯？”

  “不是切Q飯，是你Q切飯。”

  “這是什麽意思啊？”

  “意思是我問你吃沒吃飯。”

  突然覺得這些方言真有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樂趣，藏著掖著，大方擺出來。我說:“還有什麽？”

  “阿拉寶。”

  我大笑起來，實在是不知道什麽意思:“這又是什麽？”

  “笨蛋。”

  “我真不知道什麽意思，本來很難猜嘛。”

  她一臉壞笑著說:“就是笨蛋的意思啊，哈哈哈……”

  我站起身來，朝她走過去:“你壞我。”我自己也忍不住笑，往往學習方言的時候總是能捕捉很多樂趣的，就像我教孟淮安說方言，可是她嘴裡拚不出來我說的音，無論怎麽拚都是錯的。其實除了感情裡有痛苦以外，在生活裡還是能找著很多快樂的嘛，生活本應該是快樂的源泉。

  “嘉墨，我們該走了。”

  總歸有些事情是隨著風去的，有些人隻適合在夢裡，而有的感情也應該埋進土地。如果忘不掉，那就偶爾將土地翻新，只是我擔心這土地肥沃，讓這埋著的感情長出根來。我回頭看了一下這人間，還是有值得的地方，我笑了笑:“下一次來是什麽時候？”

  “很快。”

  真快，世間萬物也抵不過一個快字吧。我曾以為有人會知我冷暖給我擦掉眼淚便是對我好，可是為什麽還偏要惹我哭呢，真是可笑。擦眼淚和舍不得你哭，現在看來是兩件事了。我只知道，我最奔潰的那天晚上，腦子裡全是你的好。可是再好又有什麽用，眼淚是你給的，也是我自己擦乾的……

  五一的第一天，我還是放松了不少。來到北方快一年了，我才發現這麽一個好地方，以後心情不好我就可以去河邊吐吐苦水，說我大致心情。只要心裡有一絲明亮，那這山河便是值得的，我又憑什麽不為了這份美好而努力地活下去呢女孩子嘛，就應該努力，優秀，上進，這樣以後想要的東西都會來到我們的身邊。如果說這是一碗雞湯，倒不如說它是良藥，雖然喝下去的時候很苦，可是總是會泛甜的。

  夕陽和遠方的雲朵一起沉了下去，我又想起南方的城市。從小到大便在南方生存，見過春暖花開，也見過生離死別，我經歷的事真不算少。沒有輕松的童年，但也不至於滿是陰霾。

  每天早早起床，刷牙洗臉便背著書包上學，從六歲開始，除了周六周日，每天都會徒步三公裡去到學校。林間有小鳥歌唱，松鼠上躥下跳，或是腳步聲驚動了它們，我也會碎步前進，怕打擾了這份美好。那時候也會聽狼外婆的故事，小孩子還是天不怕地不怕，遇著別人嚇唬還能恐嚇回去。

  回家的途中成群結隊地去森林裡摘成熟的果實，夕陽從樹葉的空隙鑽進來，將我們稚氣的臉曬成蘋果，忽而之間，夕陽又消失不見。我們在夜色裡趕回家，爸媽便會黑著臉問道:“為什麽現在才回來，下次再這麽晚就不要回來了。”

  只是當時害怕這份嚴厲，過後好好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吃著林間摘來的果實。調皮的次數多了，晚歸家的次數多了，爸媽也便不說了。因為每天回家拿出的小果實就能讓他們安心，至少我沒有去幹壞事，摘果子成了我的玩具。

  再大一點，學校裡會組織春遊，去爬山，去空曠的地方燒火，自己做飯。那時候很喜歡爬山，覺得爬上山頂就會有莫大的成就感，這份感受是無法比擬的。但是很多同伴是討厭爬山的，他們總是會覺得太累，消耗卡路裡，乖坐在平地挖坑，搭鍋，撿柴火做飯。而我在山頂看著山腳炊煙緩緩升起，看遠處燈火人家，山裡青煙山裡霧，這份朦朧感也是我的。路再難走我也會繼續向前，那時候腦袋裡不存在危險，而現在好像越過越慫，總是會計較後果。可是愛李奕文這件事情，我不計後果，也兩敗俱傷。明明看似沒有危險的事情，卻又暗藏玄機。我在路上聽過很多人的故事，也見過很多人的心酸。我曾安慰過的無數人，他們是否擁有金剛不壞之身？大概無法，我的想法無法無天，可是能力卻越發不如從前。自己都安慰不好，又哪有勇氣去安慰別人……

  我看星辰出沒銀河，與迷霧青山相見歡。兒時走過那麽多崎嶇的山路，還不怕“狼外婆”。如今我也應該很酷，生活很苦，可是我得振作。

  我把手電射向天空，光亮四散開來。我不知道眼前所見是手電的光還是星辰的眷顧，我只能清楚手裡的光亮，來自銀河，又好像來自於自己。這束光照了很久，像我尋找來時路頗有些艱辛。

  ——你在南方還好嗎？有沒有人還在用“狼外婆”嚇唬你，你還是一樣喜歡爬山嗎？你又有多久沒見著星辰大海了？
  ——我還好，你呢？這裡的山水很美，我還是會去森林摘果實晚歸家，我也會去山頂看你種下的花，花開得很好，和你十年前一樣。

  ——我也還好啦，不過我希望你們平安喜樂，待我歷遍山河，覺得這人間還值得。

  ——歸來吧，我等你，星辰依舊明朗，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