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表情，李雪燕猜到了她在想什麽，肯定就是當初新婚的時候的事情。

  李雪燕走近了些，問道：“你叫什麽？”

  “曾秀娟。”

  “曾秀娟是吧，你剛才是不是認出他來了？”李雪燕指指身後的段雲飛，“不過我只能這麽告訴你吧，當初的事情呢，並不是我指使他過去，也不是為了幫我娘。不管你信與不信，就是這樣了。”

  因為李有子還不至於完全失去意識，李雪燕就沒有準確說出來當初具體是什麽事，只是含糊帶過。

  不然的話讓李有子知道又是一個麻煩事。

  曾秀娟有點好奇，“那是為什麽……”她下意識地看向段雲飛。

  段雲飛面無表情道：“沒什麽意思，你就當沒發生過就好。”

  曾秀娟突然有點兒難過，有一種立在心底很久的信仰突然崩塌的感覺。她當初本來都放棄希望了，可突然來了一個人說想帶她走，問她願不願意。

  那時候突然出現的段雲飛簡直就像是一道光一樣，給她灰暗的生活帶來一點點暖意。

  曾秀娟從來都沒有奢求什麽，只是現在發現當初看見的，那是屬於另一個人的太陽施舍給她的一縷光而已。

  “你們今天來還有別的事吧？不過這個人太衝動了，看來也說不成了。比起跟李家人接觸，還是你來說比較好。有什麽事就說吧，趁我現在還有時間聽。”李雪燕問道，這兩人已經耽誤他們不少的時間了。

  曾秀娟小聲道：“他們，說你現在開店，肯定需要很多豬肉吧，問你們能不能……”

  “想讓我從李家拿豬肉是嗎？”

  曾秀娟點點頭。李雪燕說話明明是帶著笑意的，可聽在她的耳朵裡卻覺得心裡發毛。

  “你回去告訴他們吧，不可能的。我呢，就算是自己養豬也不會從李家買的，你直接回去跟他們這樣說就行了。當然，你要是不敢說的話，李有子應該也能聽見我們的對話，讓他回去說就是了。”

  曾秀娟只能點點頭，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李雪燕臨走之前又說道：“你還是趕緊把他弄走吧，老躺我們家門口不好看。當然我是不在意，反正我們連名義上的父女都算不上，早就撇清關系了，但李家總不能不要臉吧？豬肉賣不出去是豬肉的問題，賴在別人家門口不走就是他們臉皮的問題了。”

  李雪燕說完之後就帶著段雲飛離開了，李小暖早就去了學堂，此時大門緊閉，李有子和曾秀娟兩人在門口就像是無家可歸的乞丐。

  李有子好不容易緩過來，一把推開扶著他的曾秀娟，“你現在很得意是吧？看我被那小賤人這樣羞辱，你是不是可高興了？”

  曾秀娟囁嚅道：“我沒有……”

  與其說是高興，倒不如是覺得悲哀。她自己就算是被父母賣到這裡給人當妾，也從來沒有對父母產生這樣的恨意。

  至於李雪燕，具體的事情她不知道，但也能猜到，如果他們什麽都沒有做的話，她又怎麽會非要鬧到跟李家斷絕關系的地步？
  平時在李家，每每聽到李家的人提起李雪燕的時候，無不是咬牙切齒說她多麽沒良心多麽忘恩負義。可說到底也只是因為每次找李雪燕幫忙被拒絕了而已。而曾秀娟聽說過，當初李家人除了周杏花，無一例外，都是想讓李雪燕死的。

  現在別人活了下來，而且活得很好，李家人就開始這樣反咬一口了嗎？
  “女人都他媽一個樣……”李有子罵罵咧咧地站起來，慢吞吞地往李家走去。

  曾秀娟本來想去扶著他，可想到剛才一直被推開，就跟在李有子身後不遠處慢慢走著。結果走了沒幾步，李有子突然回過頭罵道：“還不過來扶著老子？我養著你是幹嘛的？孩子生不出個孩子，老子被打成這樣也不知道扶嗎？”

  曾秀娟沒說話，走過去扶著他繼續往前走。

  “真是，疼死老子了……”

  回到李家之後，其他人趕忙湊過來問情況，沒別的原因，主要還是他們的豬肉實在是賣不出去了。自己家裡又吃不完，有的甚至一直放到長毛。

  “怎麽樣？她怎麽說的？”

  李有子冷哼一聲，“沒戲。”

  “那可該怎麽辦啊，咱家的肉本來就不好賣，那個李雪燕又是賣肉，又是弄熏肉烤肉的，搞得我們這更不好賣了。誰家的女兒又不會自己好好管管，現在禍害的又是我們。”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李有子一聽就來氣，“我管不好女兒？！當初把她打了一頓趕出家門的是你們吧？如果她一直留在家裡能出這事？”

  “現在知道心疼你女兒了？我們打她怎麽了？她當時幹了什麽事你不知道嗎？如果不是她害巧巧流了孩子，現在咱家就不用操心香火的問題了！”

  “那你怎麽就知道你那兒媳婦懷的就一定是個帶把的呢？說的跟你想生就能生得出來一樣。”

  “那就算是跟這個沒有關系，最開始要不是你們沒教育好她，能去別人家就莫名其妙搞大了肚子被趕回來嗎？如果那個時候把她淹死不就好了？”

  說到這裡，一直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周杏花突然被扯了進來。

  李家的人似乎一瞬間找了一個一個共同的宣泄口，如果不是當初周杏花死死求他們放過李雪燕，現在就不會有這麽個人搶他們的生意，害他們幾乎沒法生存了。

  一瞬間，所有的矛頭都指到周杏花的身上，你一言我一語，光口水都能把她給淹死。

  其中首當其衝的還是李有子。

  周杏花突然覺得很可笑，當初李有子若是嫌李雪燕丟人現眼才想淹死她的話，那勉強能說得過去，可是現在呢，居然會跟其他人一起相信了這麽荒唐的說法。

  怪李雪燕搶了李家賣豬肉的生意？

  周杏花突然有點兒後悔，當初李雪燕想帶她離開李家的時候她為什麽不走呢？因為已經徹底接受了李家媳婦這個身份不想離開？怕被人說閑話？

  周杏花在這一刻想通了，難道不是只有自己過得舒心才是最好的嗎？其他人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去，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可以隨便說。可李家，尤其是李有子帶給她的痛苦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得到，為什麽不順著自己的意思讓自己過得好，而是要讓別人看起來自己過得好呢？
  簡直是本末倒置。

  想到這些，周杏花完全無視了所有指責的聲音。一直到最後李有子扔了個不大不小的包袱在她面前對她說“你給我滾出去再也別回來”的時候，周杏花突然覺得一身輕松。

  接下來去哪呢？周杏花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周杏花是被人退出來的，然而沒有人上來扶她一把，而是直接把門緊緊關上，似乎是怕她還會進去一樣。

  她在這個家任勞任怨這麽多年，到頭來卻是被人像是趕什麽髒東西一樣趕走嗎？

  周杏花的包袱裡只有她平時穿的幾件破破爛爛的衣服，雖然破但很乾淨，她沒有多余的東西，只有幾件薄衣服天天洗了換換了洗。

  至於當初的嫁妝之類的，早就成了李家的東西不知道被拿來換了什麽。

  周杏花是知道李雪燕的新房子該在哪裡的，她偷偷去看過，李家的人不讓她出門，周杏花之前也不願意去打擾李雪燕。

  她之前總覺得李雪燕過得好她就滿意了，而她這個糟老太婆也沒有地方能幫到李雪燕，過去了也是給人添麻煩。

  現在決定去找李雪燕，也並不只是因為走投無路。周杏花打心底裡覺得對李雪燕太愧疚，但凡她不那麽懦弱，只要稍微有跟李家反抗的決心，就不會把李雪燕教成當初那樣任人欺凌的性子。

  周杏花想，別的她不會，最起碼在家裡照顧照顧李小暖，總能做到吧？平時給他們帶帶孩子，到掃房子，總可以吧？

  雖然周杏花知道李雪燕絕對不會嫌棄她而不讓她過去，可她只有給自己找了合適的理由之後才敢去找李雪燕，才能壓下心裡的愧疚。

  晚上段雲飛和李雪燕回到家的時候，聽到家裡有說話聲，兩人對視一眼，趕忙進了屋。

  小暖還太小，萬一家裡進了壞人就不好了。

  兩人匆忙進了屋，看見的卻是李小暖跟周杏花在說話。突然看到李雪燕他們進來，周杏花趕忙站了起來，顯得有些局促。

  這樣的動作，莫名讓李雪燕覺得心裡一陣刺痛。

  “娘來了啊，趕緊做，站著做什麽？”李雪燕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松下來，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情況，猜測周杏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李雪燕不禁猜想，如果她是為了說服她買李家的肉她該怎麽應付。

  畢竟這種事李家不是沒做過，如果說李家有人讓李雪燕能心生不忍的話，那就只有她娘周杏花了。

  周杏花坐了下來，見李雪燕表情有點兒嚴肅，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倒是李小暖很高興說道：“娘親娘親，以後讓外婆一直住在我們家好不好呀？”

  李雪燕一愣，李小暖自己是不會突然說這種話的，畢竟決定權在周杏花的手上，難道是周杏花提出來的？
  李雪燕看向她娘，周杏花苦笑道：“可以嗎？”

  “可以啊，當然可以。”李雪燕想都沒想就回答道。周杏花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李小暖以外，李雪燕真正意義上唯一的親人了。

  當初李雪燕就想讓周杏花過來住，可她不同意，現在既然周杏花願意主動過來住，李雪燕還是很高興的。

  周杏花聽了李雪燕的話之後顯得放松了許多，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李雪燕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她突然注意到了周杏花放在一旁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