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寶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還是沒有睡著。

  他幾乎把從第一次見到李雪燕開始，到之後發生過的每一件事都細細想了一遍。就像之前很多次在心裡下定決定的那樣，每次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想李雪燕，然後就再也不要去想她。

  可趙家寶沒有一次做到過。

  不管怎麽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李雪燕了，告訴自己李雪燕並不屬於他，可是想念這種東西，如果能像是開關門一樣說開就開說關就關的話，那世上的人大概會少很多煩惱吧。

  正是因為想念這樣的情緒，看不見摸不著，想找到它消滅它，卻無跡可尋。

  它就這樣一直存在著，一直折磨著人。

  趙家寶實在睡不著，從躺在床上變成了坐了起來，最後他終於連坐著也覺得訝異，決定起來走一走。

  可他剛換好衣服推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卻發現他娘正坐在屋裡。

  “娘？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趙家寶回來之後就直接進自己屋裡了，期間就沒有出來過。平時這個點兒他娘都已經睡了，所以現在她還坐著，而且毫無睡覺的打算這一點讓趙家寶很奇怪。

  “啊？哎喲，怎麽都這麽晚了？我都沒注意到。不過你這是？大晚上的準備去哪啊？”看到趙家寶的樣子，她就誇張地叫了起來。難不成自己兒子躺床上半天沒睡著，越想越氣，終於決定去找段雲飛搶人了嗎？
  趙家寶很誠實道：“我睡不著，準備出去走走。”

  “睡不著在家裡坐一會兒不就行了？來來，就坐著，娘陪你說說話。出去做什麽啊，外面那麽冷，萬一凍著了可不好。”知道自己兒子身體不好，這種時候她哪能讓趙家寶出去？

  趙家寶卻笑道：“我還是不打攪娘睡覺了，自己出去走就是了。你還是趕緊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知道自己兒子固執，既然他這麽說了，她也不好再多勸。只是強行讓趙家寶多穿了一件衣服，才勉強放他出門。

  剛開始她還想要不要悄悄跟上去看看趙家寶出去做什麽，最後想了想還是算了。她雖然關心兒子，但不至於連這樣最起碼的隱私都不給他。況且趙家寶脾氣雖然好，如果這樣的事被他發現了的話還是會不滿的，雖然不至於跟她生氣。

  趙家寶從來都是跟她講道理，沒有跟她發過脾氣。可對她來說，被兒子講道理可比被他發脾氣還要難忍。

  剛走出家門，迎面就吹來了一陣冷風，讓趙家寶沒忍住打了個哆嗦。瞬間清醒了不少的他，覺得今天做的最對的一個決定，就是聽了他娘的話，多穿了一件衣服再出來。

  趙家寶心裡不由得感歎，果然在觀察天氣這種事情上，還是他娘要靠譜得多。

  不過好像除了讀書以外，其他什麽方面他似乎都不如他娘。百無一用是書生，大概就是這麽個道理吧。若是說讀書能給他帶來實質性的出路的話，趙家寶還能想的過去。可是……一想到他上次科考的成績，趙家寶又是無聲一歎。

  他知道他爹娘對他抱有多大的希望，他科考的成績他們也都知道，並不好，甚至沒有上榜。

  可是這麽久以來，除了剛知道消息的時候，他們兩個有些驚訝和失望以外，後來在只有他們三個人的家裡，這件事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就像那場考試並不存在，就像他們不知道他的成績。

  不知不覺間，趙家寶發現自己就走到了李雪燕她們曾經住過的小破廟。當初李雪燕他們還住在這裡的時候，裡外都被她好好收拾過。雖然談不上有多好，但最起碼一眼看過去就能讓人知道這裡是有人住的，有生氣的地方。

  可是現在，趙家寶借著並不算亮的月光，看到的是落滿灰塵的破廟，是真正意義上的，又髒又破。

  其實李雪燕要準備成親這件事趙家寶並不是今天才知道。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雖然離李雪燕他們那裡並不算近，但大家都是一個鎮上的，這點兒消息不至於一直傳不過來。在一段時間以前，趙家寶就聽說了李雪燕要成親了，不出意外，男方是段雲飛。

  可知道這件事之後，與其說是驚訝，對趙家寶來說倒不如是擔心的事情終於變成了現實。就像是他做了一件壞事，被抓了起來。他知道自己會死，但是不知道具體什麽時候會死。然後最近終於知道了，他過一段時間就會死一樣。

  李雪燕和段雲飛要成親的消息，就像是對他處刑，卻又不是手起刀落那麽利索。他們幾乎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偶爾知道他們的消息，卻仍然能對他造成傷害。

  大概是因為心裡一直想著這件事，這些天以來，趙家寶都有點兒心神不寧。終於在今天下午，他被他娘強行帶過去找了李雪燕。

  在出門之前，趙家寶只是跟他娘說好了，他們就看看李雪燕就好，不能打擾到他們現在的生活。他娘不知道之前他對李雪燕做過的事情，只是以為李雪燕不過是心裡有人了所以才沒有自家兒子的位置罷了。

  但趙家寶心裡清楚，李雪燕就算談不上厭惡他，也肯定是看不順眼的。

  他害怕出現在李雪燕的面前。

  可與這並不矛盾的，是他依然瘋狂想見她。

  李雪燕比起他記憶中的樣子，變化很大。這種變化並不單單指的是樣貌，她的言行舉止，習慣動作，似乎都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區別。反觀相貌，變化卻不算大。

  就連李小暖都跟他記憶中的樣子不一樣了。

  而且她們都是一樣的，朝著好的方向有了變化。就像是在說，生活中少了他，她們能過得更好一樣。

  趙家寶在破廟裡找了個李雪燕他們以前用過的小椅子，隨便擦了擦之後坐了下來。有了擋風的地方，冷意就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不知道是因為現在時間比起之前已經更晚了，還是說在這個地方讓趙家寶比較安心。他坐在椅子上發呆了一會兒，居然就這麽睡著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趙家寶是被找過來的他娘給叫醒的。

  “你這孩子，我昨晚就不該讓你出來。本來以為你都這麽大個人了也該照顧好自己了，結果你倒好，居然就在這睡著了？”

  聽著他娘不住的抱怨，趙家寶自覺理虧，摸摸鼻子沒有說話。

  剛睡醒的時候，總是格外冷。趙家寶一站起來就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換來的是他娘更連珠帶炮的抱怨。

  “好了娘，我知道錯了，現在就跟你回去。你就別再說我了好不好？”趙家寶求饒道。

  “不說你？不說你你怎麽長記性？你昨晚上跟我說出來走走，結果出來就是一晚上不回去，在這裡居然還坐在椅子上就睡著了，你怎麽不摔地上呢？”她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裡抱著的厚外套給趙家寶搭上。

  在早上起來發現趙家寶的床上跟昨晚上沒有區別的時候，她就知道了自己兒子肯定是一晚上沒有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去了哪裡。

  每次趙家寶心情不好說要走走的時候，必定會走到這個破廟。所謂知子莫若母，趙家寶這個習慣她還是清楚得很的。

  “我坐在這睡了一晚上娘都這麽心疼了，我要是摔地上了那還得了？”趙家寶笑道。

  “臭小子，知道我會心疼還不知道照顧好自己？要不是你爹早上起得早，我這會兒還沒睡醒呢。到時候你在這凍壞了怎麽辦？”

  兩個人往回走的時候，趙家寶正神遊天外呢。

  突然聽到他娘問道：“你想清楚了沒有啊？”

  “想什麽？”

  “還能想什麽，你睡不著，還跑到這個地方來，除了想李雪燕那丫頭還能想什麽？”

  趙家寶思考了一下，認真道：“還可以想小暖，小姑娘太招人喜歡了。”

  這句話換來了他娘的一個暴栗。“你這孩子怎麽回事，最近這麽喜歡嗆你老娘？我跟你說正事呢，你在這跟我嬉皮笑臉，找打。”

  趙家寶揉了揉被敲得有點兒疼的頭，無奈道：“我知道娘說的是什麽，可那件事我不是一直都想得挺清楚的嗎？”

  “你哪裡像是想清楚了的樣子？想清楚了還能大半夜往外面跑然後凍成這個鬼樣子？”

  “要不是娘昨天非要拉著我過去見她，我也不至於這樣吧？”

  “咱們憑良心說說，昨天要不是你盯著別人的背影看著都像是要把她身上盯出一個洞來，我看不下去了才拉著你上去打招呼的。如果昨天沒讓你們見著面說這話的話，你估計到現在都還在想這件事想得睡不著吧？”

  趙家寶無話可說，好像確實就是這麽回事。

  不過他確實想得很清楚了。

  人生這麽長，不可能事事遂願。很多東西，很多人，是無論怎麽努力都得不到的。

  比如李雪燕。

  既然得不到，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背後祝福她就對了。既然求不得是人生一大苦的話，那麽就不要讓放不下成為第二苦。

  “對對，娘說的都對，這件事是我不好，我道歉。那現在我們不說這個了，說說另一件事吧。”段雲飛說道。

  “另一件事？”

  “我上次科考落榜的事情。”

  趙家寶說這話的時候，注意到他娘臉上的變化，明顯的驚訝。她大概以為這件事對他來說本來就是傷害了，所以從來不提，為的就是不讓他再想起來難過吧。

  所以他主動提起來的時候，會讓她這麽驚訝。

  “我知道爹娘都盼著我好好讀書，盼著我有出息。也知道上次我考的不好，你們怕我難過就沒提過，但其實心裡面是很失望的吧？”趙家寶問道。

  “失望倒不至於……只要你好，我們就滿意了，別的都無所謂。”

  趙家寶沉默了片刻，堅定道：“下次，我一定會讓你們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