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平日裡消息面極窄的池奶奶，竟會知道她來鎮上兜售烏雞蛋，周氏想這話大概是喬氏聽了來，轉述給池奶奶聽的了。

  這會兒見瞞不住，橫豎要被池奶奶知她賺了不少的銀錢，周氏便索性將真話都講出來。

  她咬了咬唇，坦誠道：“娘您說得沒錯，適才兜售空的那一籃子正是賣的烏雞蛋，都是月兒在別處養的烏雞下的蛋，拿回家來叫我在集市上兜售的。”

  池奶奶又自作聰明地冷哼一聲，“那麽銀錢你還是都給你閨女嘍？若是如此，你那閨女也算對你刻薄得很，連你賣得的銀錢都要收回去，全然不把你這個親娘放在眼裡，隻把你當她的雇工使喚呢。”

  她是有意要激周氏說出實話。

  果然，周氏為了替池月分辨，說了實話，“娘這是從何說起？我賣得的銀錢，自然是我自個兒拿著，月兒從來也沒跟我要過這份子錢。娘，您可別這麽埋汰您孫女兒，叫人聽了去多不好！”

  “我埋汰你閨女怎麽了？我是她奶，說她幾句還不行了？”池奶奶無理取鬧的性子又上來了，周氏無語，隻好默不作聲。

  她知自己越是反駁，越是能叫這老太太變本加厲，橫豎也要將你拉到同她一樣的智商上去。

  池奶奶嘴上胡言亂語地嘮叨著，心裡卻還算明白些。她對周氏有錢這一點總算有了數，往後在她身上打主意，可比直接去同池月對質輕易得多了。

  見周氏不言語，隻低頭聆聽她的“教誨”，連雞蛋也顧不得兜售了，池奶奶那莫名其妙的火氣方才漸漸消了下去。

  到底，她停頓片刻，冥思苦想自己這回前來究竟是做什麽的，猛然間想起來，才將言語轉到了正題上，“賣烏雞蛋就賣烏雞蛋，還對你婆婆我藏著掖著，是怕我拿你的還是怎的？”

  周氏連忙道：“娘，我不敢瞞您，只是，只是……”

  接下來的話，周氏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難道要她說實話，怕池奶奶知道自己賺了些錢，沒送些給她，她會埋怨自己麽？恐怕池奶奶得上趕著要她的錢呢。這事兒若是要池月知道了，必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哼，你不敢瞞我？”池奶奶冷笑出聲，“之前你娘家人前來探望，走的時候提溜著一隻烏雞，這可是村裡人親眼目睹，傳遍了的。你將這事兒瞞著我跟他爺，不就是怕我們也跟你要一隻烏雞，沒的叫你多花費些銀錢？哼，既已嫁到我們池家，卻還吃裡爬外一心討好娘家，你這種媳婦，就此休出我們池家也罷！”

  周氏渾身打了個冷戰，她萬萬想不到，喬氏拿走了一隻烏雞，竟會被全村人知曉了去。那麽，她這吃裡爬外的名聲，恐怕已然叫人深信不疑了。

  她暗暗恨自己，怎的之前沒把烏雞也送去老宅呢？如此也好叫池奶奶池爺爺心裡面舒坦，省卻了不少的麻煩。

  周氏對名聲再注重不過，這會兒被池奶奶嚴辭質問，她也不怕池月對此會如何想，當即自作主張，連忙對池奶奶道：“娘，上回我娘家人來得突然，也沒跟我們知會一聲，走得時候也匆忙，連午飯也沒顧得上吃，我才將家裡月兒剛剛帶回去的烏雞給了他們。給您送去烏雞蛋，沒給您也送去一隻烏雞，實在是家裡沒有了烏雞，而不是我不想給您呢！不想這一來一去，叫您誤會了。您若是想要，我再讓月兒帶回來一隻，給您送去就是了。”

  提到池月，池奶奶便如臨猛虎頓時緊張了起來。

  她記起喬氏提醒她的言語，便對周氏又是冷哼一聲道：“若是叫你那二閨女知道了，烏雞還能叫她帶了回來送我們？哼，你不過只是拿話糊弄我罷了，我可不信你有這般好心。”

  周氏委屈得很，狠了狠心，保證道：“娘，這事兒我不跟月兒明說就是了。月兒還小，對許多事情想不通透，還請您多擔待些，沒準兒以後懂事了，她便主動買了好吃食給你們送去孝敬你們呢。”

  “都十多歲了，還小呢？”池奶奶嗤之以鼻，“人家比她小幾歲的半大孩子，都比她明事理，懂人情世故，知道孝敬長輩呢。就她這個忤逆不孝的，巴不得氣死我們叫我們早些入黃土，才合她的心意呢！”

  周氏想爭辯幾句，可她知池奶奶定然聽不進去，罵得還會更難聽，是以隱忍不言。

  又聽池奶奶訓誡了半晌，大概池奶奶也口乾舌燥了，見周氏又不反駁無趣得緊，到底拍了拍屁股，去別處閑逛去了。

  臨走時，池奶奶還不忘回頭囑咐，“要送也得送兩三隻來，如此也好堵住那些管閑事兒人的嘴，叫他們再說道不出什麽來。”

  周氏唯唯諾諾地應著，等到池奶奶走了，到底舒了一口氣。

  被池奶奶一番攪和，她也無心再兜售雞蛋，索性收了攤，割了幾兩肉，又買了幾樣需要的東西，往家裡走去。

  這日夜裡，等到池月池馨回來，吃過飯後，周氏一邊收拾著，一邊偷眼瞧池月，琢磨著如何向她說起這事兒才好。

  池月在自己房裡計算當日的帳目，那算盤“啪啪啪”地一陣鼓搗，如今已然被她駕輕就熟，珠子也被磨得澄亮澄亮的了。

  算完了作坊裡的帳目，池月又緊接著計算起蘑菇地裡的利潤。

  至於烏雞白鳳丸，也將權力悉數交給李長，沒隔十天半月，池月前去探望他們的時候，李長才將帳目給她過目。

  池月也並非完全相信他，畢竟對李長她不是非常熟識。只是自己忙於作坊的事務，沒有閑心再去關心其余的雜事，索性全部交給旁人打理，自己也省了不少心思。

  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對人家整日裡疑神疑鬼的，對方不僅對你忠心耿耿不說，心無旁鶩的也會被你激得生出旁的心思來。

  是以，池月索性做一個懶惰得徹頭徹尾的幕後老板，隻埋頭管理自己的正經事罷了。

  還有烏雞蛋的帳目，池月也全然交給周氏自個兒打理，賺得的錢，更是叫周氏自個兒拿著。

  算一算自己手頭上的銀錢，自打上回拿去一千兩使系統升級後，這會兒又有八百多兩，眼看著又可以使其升級了，不免使池月暗自興奮了一把。

  作坊起死回生後，生意比往日裡都要紅火，僅僅中秋佳節，兜售的紅糖便堪比他們一個月兜售的量。這也使池月看到了包裝的效果，品牌的號召力。

  今後，她得愈發在紅糖的作用上下些工夫，人們知曉紅糖的好處後，想必更會趨之若鶩。

  正在沉思之時，池月甚至沒有察覺到一旁的桌上多了一碗紅糖水，直到聽到周氏溫柔的提醒，“月兒，你此時身上月事尚未下去，還是早些休息為好，莫要累著了。”

  池月抬眸，乖巧地點點頭，“知道了娘，你們先去休息吧，我算完這一點兒便回去睡。”

  周氏卻並不離開，依舊在池月桌案前站著，絞著手似有難言之事。

  池月再次抬眸，納悶地問：“娘，你可是有事要對我說？”

  周氏見池月問了，索性將之前想好的話一骨碌地說出來，“月兒，娘想著，你姐雖說月事來了身上也不再疼了，可終歸還是體虛，你這小身板也是虛弱得緊，要不你再拿回來兩隻烏雞，大家一起補一補？之前的那隻讓你舅媽拿去了，咱們這個中秋節也沒落著喝一頓烏雞湯。”

  要她說自己嘴饞得緊，這樣的話即使是拿來圓謊，也叫她說不出口。

  池月略有狐疑地看了周氏一眼，周氏卻迅速地將眸子瞥轉到一旁。

  周氏往常從未向她討要過烏雞，甚至連烏雞蛋也是池月拜托周氏出去兜售的。

  周氏也不是個嘴饞的，更見不到池月常常帶回這樣金貴的東西，沒的浪費許多銀錢。若說為了孩子們著想，想熬個烏雞湯，倒也不為過，只是一要就是兩隻，難道周氏不會如先前那般心疼錢了嗎？

  不過，她也欣慰周氏能主動向自己討要什麽，如此才顯得她們是真正親密無間的一家人。

  池月當即爽快地道：“好的娘，我明日便給你帶回來兩隻。”

  雖口上如此爽快，其實池月心裡也是有些隱隱的不舍得的。

  畢竟如今烏雞白鳳丸的名聲越來越響，兜售量越來越大，池月隻覺隻憑借著自己的力量，有些有心無力，還想著多招幾個人手，幫襯幫襯呢。

  烏雞如今已由開春的四五十隻，迅速下滑為二十多隻，剛剛孵出的小雞仔羽翼未豐，還遠遠不能入藥。

  也因此，她才由最初每十日便帶回家來一隻烏雞，演變為如今的每月帶回來一隻。

  此時周氏一要就是兩隻烏雞，她有片刻的猶豫，也算情理之中的事。可這點心疼，同她對周氏的孝順相比，太過微不足道，也就很快地叫她撇過不提。

  卻說翌日，池月果真將兩隻烏雞由“外頭”帶回了家裡，交給周氏。

  等到第二日傍晚，周氏拾掇好，將烏雞湯擺上餐桌的時候，卻是一小碗一小碗地將烏雞湯放在各人的面前，不像從前那般，將所有的烏雞湯放在一隻大瓷碗裡，各取所需。

  “放到一個碗裡，有人吃得多有人吃得少的，還不如這樣，大家都吃得多些。”周氏唯恐池月生疑，趕忙解釋。

  池月也不在意，覺得這是甚為平常的事。

  見周氏面前沒有烏雞湯，池馨非要給她舀一碗過來，周氏卻硬是不肯，拉她坐下，眸光躲閃著笑了一笑，“適才我在灶間裡已經吃過兩碗了，不然兩隻烏雞呢，哪裡只會剩下這麽少？”

  見周氏所言不錯，池馨真信了她已喝過了，隻好作罷。

  池月卻不免多看了周氏兩眼。周氏何時變成饞嘴的了？往日裡無論再好的吃食，她都會先緊著孩子們吃，自己斷然不肯吃一口，這一下便吃了兩碗，難道是她想開，肯對自己好點了？

  如此也好，她正巴不得她好好待自己，補一補那瘦弱如杆的身子呢。

  周氏則在一旁，羞愧之余，心裡又忐忑不已。

  千萬不要叫池月察覺到，這鍋裡碗裡的只是一隻烏雞便好。

  她又不自禁地想起，另外一隻被她送去老宅時，池奶奶只見到一隻烏雞，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斥責周氏吝嗇小氣，依舊是吃裡爬外，忤逆不孝的東西。

  想著自己吃力不討好，永遠討不了池奶奶的歡心，周氏滿腹辛酸，下去的筷子又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