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鐵,飯是鋼,青衣最終向香粥低下了頭。
熱騰騰的粥飄著薄薄的白氣,氤氳的白氣模糊了青衣的視線,不過他臉上的髒汙讓人看不太出他紅了眼睛。
他雖然是丐幫目前的五袋長老,手下統禦著散布在國境內的一千多名丐幫弟子,可近幾年來,丐幫內部分崩離析,情況多變,丐幫中人生存艱難,饑一餐飽一頓,有時候連續好幾天都吃不上一口熱飯。
要不是如今的丐幫幫主對青衣有恩,青衣也許早就離開丐幫,另謀出路了。
但青衣既然決定留下,就只有一顆忠貞不二的紅心,他決意要幫現任幫主重肅丐幫,就必然會說到做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只不過,就連青衣自己也沒有想到,他自己這樣一貫不苟言笑的人,居然會在一碗熱粥面前露出了軟弱的一面。
夏立看出了些許端倪,並為了保護青衣的尊嚴,找了個理由走了出去。
而京兆府的人也恰好在這個時候來到醫館前門,打聽“飛賊”的下落。
“叨擾郡主。”官差頭子恭敬的對夏立行禮,“京城近日出現一夥打家劫舍的狠毒飛賊,目前已犯下十幾起命案,他們輕功了得,殺人如麻,時刻威脅到京城百姓的性命。”
說完事情輕重,官差頭子指了指醫館後院,“不瞞郡主,下官手下的人在跟蹤飛賊時,發現他潛入了半仙館附近。下官剛剛已經帶人將周圍嚴格搜索了一番,但並未發現那名賊人。”
夏立面露驚色,“我一直都在後院乾活,並沒發現任何異常,如果那飛賊真的藏匿於我半仙館之內,想必身手十分了得……”
“所以為了郡主和京城百姓的安危著想,懇請郡主允許下官帶人搜查醫館。”官差頭子拱手道。
夏立點點頭,但立馬又想起了什麽似的,用力搖搖頭,“可能要請大人稍等一下,我這後院之中諸多女眷,也許會不大方便。”
官差頭子自然也聽說,夏立最近在為京城的名門女眷做“仙子茶”,醫館中收治有女病患也是正常的,於是他態度良好的說了聲“恭候郡主安排”。
夏立面色沉穩的走回後院,沉香端著空碗站在後院廊上等她已久。
“半仙如何打算?”沉香很緊張。
夏立笑笑,“你去找一塊濕帕,給那人擦擦臉。然後把這顆丸藥喂他服下。”
“這是?……”沉香疑惑。
“這是一顆毒丹,服下者很快會面部生瘡,四肢腫脹。”夏立依舊是那副和善的面孔,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描述的這種毒丹有多恐怖。
沉香聽得偷偷咽了口口水,但她相信夏立此舉必有用意,拿上她給過來的藥瓶子,忙活去了。
夏立去和南南北北打招呼,說一會兒有官差來搜查時,高旺正好帶著小魚從後院進醫館。
“怎麽不在府上好好待著?”夏立感到意外。
小魚先前喪母,喪事後事都是高旺操辦的,為此,小魚很是依賴高旺這位叔伯。
夏立看這孩子太小,就讓她在府裡由高旺安排著,隨便做點什麽都行。
然而小魚在郡主府待不住,她總是不自覺的想念起自己的家鄉,想念稻田流水小桃園……
高旺好幾次看到這孩子一個人偷偷抹淚,實在於心不忍,於是就借著來醫館送東西的機會,帶小魚出門放風。
兩人剛剛經過醫館門口時就見到一大群官差,坐在馬車內的小魚緊緊的揪住了高旺的衣裳。
高旺也擔心夏立出什麽事,兩人又擠不進前門,便趕緊繞到後門來看看情況。
“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官府說要進來搜個飛賊,讓他們搜就是了。”
“是。”
高旺帶小魚避讓出了廊道,待夏立落下吩咐,一大群腰佩銀劍的官差,就氣勢洶洶的殺進了醫館後院。
西邊最靠裡的屋子內,沉香沒有給青衣松綁,只是在喂他服下那顆毒丹之前,她還是好心的問起了他的意見。
“這東西是半仙給我的,明明白白的一顆毒藥,你要吃嗎?”沉香眨巴眼睛。
通過剛剛的一番交談,青衣只能憑直覺判斷夏立沒有害他的心。
而且他被五花大綁著,渾身又沒力氣,還負了傷,逃是逃不出去的。
官差的腳步越來越近,似乎已經走到了門口,青衣別無選擇,朝沉香微微張開了嘴。
“有人嗎?”門外的官差粗魯的捶門。
說時遲,那時快,沉香拔下瓶塞,倒出其中黑乎乎的毒丹,匆匆給青衣喂下。
而他用力一咽,丹藥就進了肚子。
果真,青衣的臉幾乎在眨眼瞬間就起了一片紅疹,緊接著紅疹底下冒出鼓包,包還亮晶晶的。
“嘶……”青衣感覺臉上多處地方好像被毒蟲咬了似的,又疼又癢,整張臉還變得十分緊繃。
“果真毒藥……見效奇快……”他咬著牙說道。
嘩啦!
廂房的門被人從外邊大力推開,幾個三大五粗的官差目光不善的打量著屋內的一男一女。
“既然有人,剛剛為何不說話?”官差斥問道。
沉香臉一沉,凶起來,“哪知道是什麽凶神惡煞大駕光臨,如此粗魯野蠻,也不怕得罪了安定郡主!”
“我們是京兆府的官差!奉命前來搜查飛賊,已經得到了郡主的允許,還請姑娘如實相告,配合我們的調查!”官差拔高了聲音。
沉香學街市上那些潑婦的樣子,雙手叉腰,杏眼一瞪,“那你們搜就是了,不要驚擾郡主的病人!”
官差們本來已經邁了進來,可是為首的那人發現青衣臉上爛的很嚴重後,腳步一頓。
“這人得了什麽病?”他問。
沉香內心想笑,面上卻按兵不動,依舊沒好氣的樣子,“看不見嗎?被毒蜘蛛咬了。”
因為毒丹的效果而面目全非的青衣,暗暗在心裡佩服面前這個丫頭的撒謊能力。
“被毒蜘蛛咬了為何要綁手綁腳?”官差們還是很警惕。
“不綁著他,他要是伸手抓自己的臉和身上,就會導致毒液擴散,甚至還有可能傳染給別人。”
沉香不耐煩的繼續解釋道,“而且這毒一旦發作,會影響人的意識,他要是發瘋發狂,跑出去傷了人,不是給半仙招惹麻煩嗎?”
官差看起來是信了,但他們並沒有就這樣離開。
為首的男人目光炯炯的打量著青衣,盤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家住京城何處?”
“回大人,小人不是京城人士……小人家鄉古坪縣,夏季發大水時整個村子都衝沒了……小人無家可歸,隻好隨著做工的兄弟一起來京城討生活……哪知道,還沒進城就被毒蜘蛛咬了,要不是被郡主所救,小人這會兒已經命歸西天了……”
青衣說完,作勢要哭,可是他緊繃的面皮因為他過度的動作而發癢,青衣不由自主的呲牙咧嘴。
其它官差們看他這樣子嚇得不輕,為首那個卻仍然沒有輕言放棄。
“你說你是古坪縣的人,那你說一句當地的話來聽聽。”
青衣難受得要死,咳嗽兩聲後才用方言說了句“多謝大慈大悲的安定郡主”。
官差隊伍中雖然沒有古坪縣的人,但有家鄉離古坪縣不遠的,如果方言作假,他們是聽得出來的。
幾個官差點頭交換眼神,離開了這間廂房。
搜完剩下幾間空屋子,京兆府的人才全部撤出。
“多謝姑娘……”青衣對沉香頷首,“只是我這身上的毒……”
沉香一臉無辜,“半仙隻給了我毒藥,沒有給我解藥。”
青衣:!!!
夏立的聲音也恰好在這時娓娓從門外飄來,“你這個飛賊可真不聰明,難道你沒聽過藥人?”
藥人?
青衣想了想,臉色忽然白了幾分。
“這毒丹我暫時沒有現成的解藥,不過如果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的身份來歷,我或許會考慮幫你配一劑。”夏立緩緩來到床邊,笑著說。
青衣很是不齒她這般做法的哼了一聲,“本以為姑娘人美心善,卻沒想到,如此精致的皮囊之下,竟包裹著一顆蛇蠍之心!”
“勸你不要貶低我們半仙,要知道你現在的命都在我們手上呢!”沉香在側助紂為虐的補刀道。
青衣咬牙。
夏立已經看出他並非飛賊,卻故意要用激將法套他的話。
“你若不說,我就認定你是飛賊,既然是打家劫舍殘害無辜的禽獸,那服我此丹,中我此毒,也算死得其所,而我依舊是那個為民除害、宅心仁厚的好人,任你如何罵我蛇蠍、惡毒,我也問心無愧。”
青衣似是終於聽出了夏立的本意,一腔怒火熄了不少,“我的身份可以告訴姑娘,但希望姑娘聽了真話之後,放我一馬。我身上還有要事要辦,倘若姑娘濫殺無辜,那就真的放跑了危害一方的真正飛賊。”
“你說。真假我內心自有判斷。”
青衣看向沉香,“有勞姑娘幫忙卷起我左邊衣袖。”
沉香聞言照辦。
單薄的裡衣中露出男子白淨的肌膚。
他的左手小臂內側,有一個刺青,那是個鵪鶉蛋大小的“丐”字,從顏色來看,紋上已有些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