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麽事了？”夏立拉住一個逃竄的百姓問道。

  “抓人！京兆府在抓一群竊賊！”

  被問到的男子身形單薄瘦弱，整個京城都換上長袍披風了，他卻還穿著薄薄的夏衣，衣服上有破洞和陳舊的補丁，不難猜到他也是流民。

  夏立注意到這人在逃竄的過程中崴了腳，便請祝濤幫忙扶進醫館正堂。

  男子局促緊張的打量周圍布置清雅、且無形中透著貴氣的環境，瑟瑟發抖，“多謝小姐好心……可是我，我看不起病！”

  說完，男子瘋了似的用力掙脫祝濤的手，又沒入了混亂的人群中。

  “好可憐啊……”北北小聲道。

  流民無家可歸就算了，已經慘到連好一點的醫館都不敢進的地步……

  “半仙別難過。”霓裳的手放在夏立肩頭，用力壓了壓。

  夏立起身朝後頭走，“我不難過。人各有命。”

  醫館裡剛剛因為表白而暖起來的氣氛，一下變得有些沉重。

  祝濤早前就說好今天下午要回金吾衛報到，他不便在這裡逗留，和霓裳耳語幾句後離去。

  霓裳就留在前頭，沉香去後院拿了幾個饅頭來給她，說是如果見到流民中的孩子，就把這些發給他們。

  南南北北散開去做自己的事情，後院的空地上便只剩下一個人翻書的夏立。

  就算整個京城都被顛倒，她這裡還是那副歲月靜好，安然無憂的樣子。

  奉祁瑾煜之命來半仙館巡視的金吾衛，確認夏立沒有受到外邊混亂的影響，便如同他悄悄的來一般，不驚風雲的離去。

  然而就在他走了不到一刻，一個矮小的身影忽然摔進了夏立所在的院子。

  院子裡有一棵蒼天大樹，正好擋住了那個摔下來的身影，而且對方落地時，有意運氣控制了自己的身軀，所以沒有發出明顯的動靜。

  不過夏立敏銳的嗅覺和聽覺讓她可以確認，這院子裡多了一個氣息陌生的男人，而且他身上應該受了傷，血腥味道不淡。

  夏立收回看向大樹的目光，仿佛剛剛只是有一隻飛鳥路過，帶下幾片枯葉罷了。

  她不動聲色的繼續看書，想看這人是路過她的醫館，還是有意要害她。

  如果是有意的，那就不要怪她一會兒用有毒的藥散弄得他生不如死。

  然而等了半天，沒聽到他離開的動靜，而鼻息間聞到得血腥味又絲毫沒有減淡，夏立不由得再次看向大樹方向。

  樹後面的地上沁出了一圈血跡，而且還有向外無限蔓延的趨勢……

  死了？

  夏立扔開手裡的書，大膽走了過去。

  樹後蜷縮著一個矮小的男子，看年紀約莫二十五六，頭髮凌亂如鳥窩，衣服上全是補丁，身邊有一根長期被人拿著而變得十分光亮的竹杖。

  是乞丐嗎？

  夏立警惕的盯著地上的人，卻沒有貿然出手。

  “喂，你是誰啊。”她不輕不重的踢了踢他的腳，也因為這個動作，發現此人身上多處骨頭斷裂。

  這麽慘？
  在確認過他是真的昏迷後，夏立蹲下身，小心攙扶他起來。

  陌生人雖然是個男性，但因為身形矮小單薄，所以並不重，夏立一個人就能扶穩他了。

  在她將人運往空廂房期間，後院恰好一個人都沒有出現，夏立為免節外生枝連累醫館裡的人，便沒有說出這件事。

  她給陌生男子喂了止血活筋的藥，隨後迅速從空間裡取了備用的草木灰出來，先將院子裡的多處血跡抹去，然後脫下自己身上沾了血的衣袍，丟進空間裡，用靈泉水浸泡起來。

  接著，沉香來到後院，夏立見到她就正好問她要了一件乾淨衣袍。

  沉香覺得很奇怪，還是先去辦了，等拿了另一件外衣過來，才問夏立道：“半仙早上穿的那件呢？”

  “剛剛忙得熱起來，就順手脫了。但這會兒想穿卻沒想起丟在了哪。”夏立瞎扯了一頓，然後拉住沉香，“我剛剛收治了一個乞丐，還不知道他什麽身份來歷，你尚且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南南北北，只需要叮囑她們莫要靠近最西面的廂房。”

  沉香聞言有些不安，“半仙，如今京城還有竊賊流竄呢，咱們就這樣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

  “別怕。”夏立拍拍沉香的手背，“你且先去廚房熬些粥，這人看起來好像餓了很久了，而且我給他用的藥也很需要消耗體能，估計他醒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餓。”

  沉香柳眉輕蹙，“半仙，婢子還是有點怕……”

  夏立狡黠一笑，“待會兒我跟你一起進去，你見了便不怕的。”

  半信半疑的沉香還是乖乖去廚房了。

  廚房這頭正好有南南熬剩下的粥米，沉香稍微加熱一下就能端出來。

  夏立溜達去了前院，和霓裳打好招呼，說如果有京兆府來查醫館，不許他們衝進來驚擾病患休養，要先跟她這個郡主打聲招呼才行。

  霓裳會意點點頭，夏立便安心回後院。

  沉香乖乖端著粥在廊上等她來，一向很不怕事的她今天沒由來的慌亂。

  “福禍相依嘛，誰知道不是好事呢。”

  夏立闊步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了走廊盡頭。

  這間廂房面積最小，裡面就是一張桌，一張床，連一道屏風都擺不下。

  所以門一開，房內的景象一目了然。

  躺在床上的矮小人影沒有蘇醒的跡象，他面色蒼白，唇色寡淡，要不是夏立確定他還有氣息，沉香都以為這人已經死了。

  她進屋把粥在桌上放下，渾身的緊張感松弛下去，看著床上那個被吊成了一個大字的男人，簡直哭笑不得。

  “半仙這樣不像是對待病人。”

  “現在不怕了吧？”夏立笑著揶揄她，“我當然也怕給自己招麻煩，所以沒搞清楚這人為什麽出現在我們後院之前，就這麽綁著他吧。”

  雖然陌生男子的手手腳腳都被粗繩綁起，吊在床上四角處，但夏立綁得不算特別緊，這人要稍微活動活動身子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不過她沒說的是，這些繩子上都塗了她從空間拿出來的軟骨散，就算這乞丐身懷絕技，在掙脫繩子的兩個時辰之內，也會渾身酸軟無力，越想使用武功越昏昏欲睡。

  夏立就不信了，這個世界裡還有什麽人能在她的軟骨散面前耀武揚威。

  她上前再次查看了乞丐男的傷勢，確定他的血已經止住，體內斷筋和瘀傷也都在慢慢恢復。

  但他為什麽還沒醒？

  夏立心急又好奇，於是拿來銀針，略微扎了幾個穴位，乞丐男終於有了蘇醒跡象。

  青衣睜開眼睛的時候，聞見了淡淡的熏香，心想著是不是這香氣麻痹了他渾身的疼痛。

  等慢慢找回意識，他轉動了脖子，發現房裡有兩個衣著不俗的少女，驚訝之余，有些喜出望外。

  他這是被好心人救了？
  青衣正想要爬起來，就發現自己的手腳好像都被什麽東西限制住了。

  定睛看去，奇粗的麻繩捆綁著他的四肢，他此時……儼然就是一個被抓起來的犯人。

  青衣的心瞬間沉了下。

  “可算是醒了。”夏立看向沉香，“辛苦你，給他喂粥。”

  “是。”沉香端著溫熱的粥朝床邊走去。

  青衣已經聞到了香氣，粥裡滴了香油，很是饞人。

  青衣的肚子已經不爭氣的發出了誠實的咕咕聲，可他卻因信不過夏立，倔強而氣惱的別開頭，拒絕沉香的好意。

  “你們究竟什麽人！”青衣不忿的問道。

  “好你個沒良心的小賊呀，我都沒有問你是什麽身份，你倒質問起我這個主人家來了。”夏立故意傷感歎氣，“早知道我就該叫人把你扔出去，扔到大街上，由得你自生自滅。”

  青衣平素很少跟女孩子打交道，聽見她這樣說，也沒聽出是演的，當下生出幾分歉意，知道自己態度也不是求人該有的態度，可一想到他被綁的像個囚犯，他就沒法放下戒心。

  “我無心打擾小姐，只是路過你家時，體力不支，這才昏過去……誠然，我是該感謝小姐救命之恩，大小姐將我綁至此，想必已經報了官吧。”青衣在心裡深深歎氣。

  他本是奉丐幫幫主長生之命，來京城尋丐幫逆賊五袋長老，卻沒想到自己才來京城兩日，就碰上了京兆府搜查殺人屠家的竊賊案。

  他所下榻的廟宇被官府團團包圍，要不是使盡了渾身解數，他這會兒已經落入京兆府的大網中了。

  之前一直都在逃竄，沒有機會靜下心來仔細回憶細節，如今在這滿室馨香的屋子，他本該警惕的心卻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來，細想起自己來京城後的所有細節。

  或許從他進入京城的那一刻開始，他就進入了別人步步算準的計謀之中……

  “這位大哥，”夏立突然開口，打斷了青衣的沉思，“我婢女也是人，一直給你端著粥是會累的。也不怕告訴你，我沒有報官，綁你不過是怕你醒來之後不分青紅皂白的攻擊我們。”

  她說話的語氣自帶撫慰人心的力量，青衣本來就飽受香粥的誘惑，此時再聽她多說兩句，松弛下來，便更覺得那碗清仿佛是這世間最美味的東西一般，勾得人再沒有本事去思考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