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立聽得眼睛都瞪圓了。

  “這麽神奇？！”

  沉香噙笑點點頭，但旋即又輕輕蹙眉，“可是，赤玉千載難逢，世間罕見，婢子也只是聽說過，未曾見過……對了，半仙剛剛說，祁總兵回府取赤玉去了？！”

  沉香覺得，祁瑾煜不是那種喜歡誇海口的人，他說有，那就必然有。

  只是，赤玉這種東西，價值連城，祁總兵會舍得送給半仙嗎？
  及至晌午，祁瑾煜才重新出現在夏府門口。

  他抱著一匹通體血紅的琉璃馬雕像進門，一靠近他，高旺便感覺一陣溫暖。

  隨同而來的雲鄴。

  “小郡主，我們又見面了。”雲鄴今日換了一身水紋長袍，透出雅人深致的味道，不過他一笑，就泄掉了文氣，痞氣再現，“我就說放眼整個京城也不見得有幾個人能讓我們祁總兵這麽上心，果然，小郡主可不是一般人。”

  “再說廢話就扔你出去。”祁瑾煜頭也不回，身都不轉，就斬釘截鐵的給予威脅。

  雲鄴忙用衣袖掩住嘴唇，一副“打死我都不出聲了”的姿態。

  祁瑾煜不理會他，推著夏立往屋內走去。

  雲鄴趁著時候仔細觀察了夏立一番，發現她穿得果然多。

  來的路上，他纏著祁瑾煜一通問，好不容易才知道是因為夏立體寒怕冷，所以他打了家裡那塊赤玉的主意。

  祁瑾煜的赤玉是皇帝欽賜，說起來，其實是祁瑾煜自己的戰利品。

  祁瑾煜剛當上武狀元半年，有一名異國刺客潛入皇宮，企圖刺殺皇帝，血洗滅國仇恨。

  被祁瑾煜一舉擒獲，還嚴刑拷打，總算摸出了些蛛絲馬跡。

  朝廷派人查抄了異國探子的老窩，並且發現了一塊非常奇異的玉，後來是文淵閣大學士祁順查閱資料典籍，才終於得知了這塊玉的來歷。

  皇帝一開始是想自己留著這件上古至寶的，奈何赤玉一近皇帝的身，皇帝就流血不止。

  皇帝想了想，既然自己留不住，就做個順水人情，賞給了祁瑾煜，作為他擒賊有功的嘉獎。

  不過這塊赤玉形狀醜陋，表面凹凸不平，一點也不像傳說的寶玉。要不是那散熱的特殊功效存在，也許一塊寶貝就會這麽被埋沒掉。

  祁瑾煜當時府邸空空，沒有任何裝飾，他在雲鄴的百般慫恿下，找了個十分厲害的燒瓷匠，定製了一匹紅琉璃馬，然後在燒製過程中，將赤玉安在那匹工藝馬的後背上，形成特殊的裝飾品。

  紅馬自從做好，就一直被擺在祁瑾煜的書房裡，從來沒有移開過。

  就連拿出來，這都是第一次。

  “府中可有鋸子？”祁瑾煜看向夏立問道。

  夏立轉頭用目光詢問沉香。

  沉香點頭，“有的。但……祁大人難道是要鋸開這紅馬？”她面露狐疑，有些怯怯的問道。

  “嗯。”祁瑾煜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恨不得自己上手在郡主府中找起來。

  夏立緊緊抱著手裡的暖爐，一雙星星眼眨巴眨巴，“師父你怎麽這麽好啊……”

  祁瑾煜隻覺得雞皮疙瘩直往身上竄，於是不留情的一記眼刀子甩過去，“我不想叫人覺得我的徒弟是個怕冷的廢物。嫌丟人。”

  聞言，雲鄴在旁邊直撇嘴。

  這男人口是心非的本事未免太高！

  承認自己是關心她又如何？
  會少一塊肉嗎？
  女子本就愛聽好聽話，他此番舉動，夏姑娘能愛上他能真是被豬油蒙心……

  不多時，沉香找來鋸子，祁瑾煜直接在廳中就動起手來。

  那紅馬精致漂亮，一看就是匠心獨運的，可不一會兒功夫就被鋸成一堆廢料。

  “有點可惜。”夏立歎道。

  “不可惜不可惜，”雲鄴插話笑道，“只要能讓，小郡主少受點苦，別說一匹馬雕像，就算是汗血寶馬，我們總兵大人肯定也親手給你宰了！”

  祁瑾煜就像聽不見雲鄴說話似的，他寶貝的將赤玉在自己衣裳上蹭了蹭，蹭掉上面鋸出來的細細粉末，這才將東西遞過來給夏立。

  一碰到那塊玉，夏立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溫暖從指尖向胸口蔓延，將那種透骨的寒意盡數逼退。

  “好厲害。”夏立的眼眸潤潤的，是身體本能的反應。

  雲鄴卻將她這副狀態理解成感動得快要落淚，悄悄拍了拍祁瑾煜的肩膀，小聲笑道：“放心吧，你的用心美人看到了。啊！……別殺我別殺我，我不說了，真的不說了！”

  雲鄴搭在祁瑾煜肩膀上的手被他死死擒住，祁瑾煜再用力一點，雲鄴的手臂就會被卸。

  夏立和沉香看得愣愣，不知道他們倆好好的怎麽就動起手來。

  念在雲鄴昨天的確出了力的份上，夏立收好赤玉，岔開話題幫雲鄴解圍：
  “這下好啦，有師父的赤玉庇體，我開醫館的計劃就能繼續執行了。”夏立明媚一笑，“正好，你們兩個老京城人都在，一起幫我把鋪面的位置定了吧。”

  說完，她就伸手找祁瑾煜要圖紙。

  兩份圖紙都在祁瑾煜身上，他想了想，還是把自己整理的那份拿了出來。

  高旺前來給前廳換一盆花，恰好路過他們身邊，不經意朝圖紙瞟了一眼，發現和自己給的極其相似，卻又不是那張，不由得多看了祁瑾煜一眼。

  醫館的地址就在這一天定下來了，接下來就該是去談鋪面租金，簽租賃合同。

  祁瑾煜原本也要包攬這些，怎奈夏立說：“不能凡事都依賴師父，這些還是我自己來吧。”

  雲鄴在旁邊打岔，“話可不能這麽說，這京城奸商多了去了，小郡主你人生地不熟的，應付不來的。”

  “我徒弟，什麽做不了？”祁瑾煜剜他一眼，目含凌厲殺氣。

  雲鄴這下是真的決定當啞巴了。

  反正你們師徒說什麽都對，我是外人，被排斥的外人。嗚嗚。

  ——

  醫館的鋪面很快由高旺出面拿了下來，因為夏立要得急，不想師父、駙馬爺和管家一起幫忙看好的東西，結果到頭來落空，所以催著高旺把租賃手續辦好。

  如此一來，高旺原本打算的用點小手段，低價租下門面的算盤也就落空了。

  他沒跟任何人說過這個想法，但他最近懨懨不振的狀態還是被眼尖心細的沉香看了出來。

  “高大哥最近病了？”沉香一邊晾衣服一邊問道。

  高旺正在親自給屋頂換瓦，因為京城新出了一種瓦，說是防寒保暖特別好，到了夏天又能隔熱，所以京城很多大戶人家都在換新瓦。

  考慮到夏立不喜歡家裡總有生人進出，高旺買了瓦之後，就和幾個護院分了工，自己換瓦，這會兒，他是站在梯子上回答沉香的問題的，“沒有生病，怎麽這麽問？”

  “阿貴、阿福他們都說你這兩天精神不太好，總是發呆走神。”沉香輕輕敲了敲院子裡用來養蓮花的缸子，用這聲音給高旺提提神，“要是病了，一定要跟半仙說，瞞著她，被她知道了她會不高興的。”

  “沒有……”高旺欲言又止，轉頭繼續擺弄瓦片。

  他分神的原因不是生病，但卻不能說和夏立完全沒關系。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在想那天兩版本圖紙的事。

  祁瑾煜這人對他們東家有點過分上心了。

  可他終究是一個下人，很多事，他提都不方便提，如何過問。

  高旺自嘲一笑，繼續換瓦。

  ——

  醫館籌備期間，還有諸多事宜要忙。

  高旺把要做的事，要買的東西，逐一列出，排好先後順序，唯恐錯漏耽誤。

  沉香也想幫忙，夏立對她卻只有一個要求。

  “我不打算請人，以後醫館就我們倆，最多加個帳房先生。抓藥拿藥的事情我能做，但怕有時候病人來得急，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就得學著抓藥拿藥。”

  夏立點了點沉香的鼻子，繼續說道：“這件事看起來是小事，做起來一定要認真仔細，否則失之毫厘，差之千裡，分分鍾就要了命。”

  “知道！”沉香鄭重應下，“沉香一定好好學！”

  就在籌備階段，京城忽然來了一名傾國傾城的女子。

  她叫霓裳，聽說過去是揚州的一名歌妓，拿過連續兩屆的花魁，是德才兼備之人。

  雖然出身於煙花之地，但多年來潔身自好，尚未委身於人，高潔的氣性在那樣的環境中尤為難得，再加上她相貌又是那樣出眾，故而有不少人想要為她贖身。

  然而霓裳沒有輕易做出選擇，當地人相傳，她是想找個願意與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老實人。有了這個條件，很多想為她贖身的人便沒有了機會，因為他們多半家中已有妻室，求娶霓裳，無非是為了尊嚴顏面，以及一摘芳冠罷了。

  真愛難求。

  如果沒有出意外，也許霓裳是可以堅持等到她心中所念之人的。

  只可惜，木秀於林而風必摧之，霓裳遇上了一場離奇的大火，她和丫鬟受困於專門用來表演琴藝的遊船上。

  霓裳不習水性，初初不敢跳船。

  大火蔓延速度極快，等火燒過來，她無路可逃只能投湖時，一塊被燒斷的梁子落下來，砸在了她後腦杓處。

  盡管霓裳大難不死，可她醒過來後，得知了自己雙目失明的消息，足足將自己關在屋內十日。

  沒有了眼睛，她的世界就塌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