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這些年作為名伶，加上連續兩年拔得花魁頭籌，攢了不少銀子。

  但是銀子這種東西，在病魔面前，多少都不夠耗的。

  霓裳的丫鬟為了救她而死，後來陪她看病的丫鬟，總歸不是體己的貼心人，一邊帶她這個瞎子尋醫問藥，一邊想辦法從霓裳口袋裡摸出點錢，來肥自己的腰包。

  霓裳想換人，但是又覺得別人更加信不過，只能忍著身邊的新丫鬟。

  更讓人絕望的是，整個揚州，以及揚州周邊都跑遍了，大夫看過無數，還有不少標榜名醫的，可他們檢查了霓裳的情況，最終都隻搖搖頭。

  霓裳都已經做好去死的準備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安國侯出手相助，願意帶霓裳上京求醫。

  京城到底是南興國國都，匯聚天下名士，所以提到京城，霓裳還是心存一線希望，願意活下去。

  眼盲後，霓裳努力維持著體面，可惜身邊那個不聽話的丫鬟卻總是動壞主意。

  上京路上，丫鬟甚至起心搶走霓裳的所有東西，最終被安國侯及時發現她的詭計，當場斬殺。

  霓裳沒看到血濺四方的畫面，但那令人呼吸一滯的血腥味，永遠深埋在她腦海之中。

  安國侯沒有趁人之危，一直帶著霓裳來到京城，臨時租用了一處小宅院，他住前頭，霓裳住後院，是不準備接人待客的安排。

  說起安國侯，京城中人並不是很熟悉。

  現在的安國侯是老安國侯的兒子，剛剛承襲爵位不久。

  安國侯一家都住在揚州，舒適的南方氣候養出了小侯爺溫潤的慢性子，加上老安國侯本來就是與世無爭的作風，因而他們在京城朋友眾多，還口碑頗好。

  夏立是從雲鄴口中得知霓裳的事的。

  聽了這個消息之後，夏立的第一反應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對美女沒有興趣，駙馬爺應該叫我師父一同去關心慰問。”

  雲鄴默默在心裡痛罵這師徒兩個都是不開竅的榆木腦袋，面上還是笑靨如花，“小郡主這話就說的不對了，我跟你提這個，是在給你透露商機啊！”

  “商機？”夏立茫然。

  “是啊！霓裳姑娘是來治眼疾的！這是小郡主揚名立萬的機會啊！”雲鄴越說越來勁，雙頰浮起激動的紅雲，“神醫仙女自天上來，治好了人間仙女霓裳姑娘……嘖嘖，你說，那些酒樓裡說書的該多感謝你啊！”

  夏立嘴角抽了抽，“揚名立萬於我而言已經沒必要了啊……”

  我如今已是郡主，給太后、皇后，以及皇上最心疼的九皇子都看過病，我還愁沒有名聲？

  夏立暗暗覺得駙馬爺可能腦子發育不好。

  雲鄴卻不這麽看，“那是之前的名，是貴族官家中的名。可霓裳不是皇親國戚，你若治好了她，不是能消除京城裡莫須有的妖女傳言？”

  “她有病又不是我有病，我只能等著她來看病，沒道理主動上門的。”夏立還是覺得自己身為名醫，必須要有名醫的矜持。

  人家治不治與她何乾，又不是她眼睛看不到。

  雲鄴哭笑不得，“所以小郡主開醫館，不重名，也不要利，單純是為了自己開心？”

  “駙馬爺這麽想就太軸了。我只是覺得，求醫問藥，得出於患者自願。她若是信我，自然會來，不信我，我也不能綁著她來。要是我強買強賣，那可真的是‘妖女’了。”

  夏立找了個借口，打發走雲鄴，然後轉頭就回自己床上躺著。

  沉香特意給她編了一個很漂亮的繩結，給夏立用來裝赤玉，方便她佩戴，又不容易掉。

  有赤玉庇體，夏立就能出門，很多事就能親力親為。

  她時而出門轉悠，碰上從前從來沒有吃過的新鮮瓜果，不論價格高低，一律買下，然後回來向高旺沉香請教哪些是可以做種子的部分，要如何播種。

  篩選出來的種子，一半放在府裡給下人們養，一半放在空間裡養。

  放在外面養的，她也沒指望能成活。

  畢竟多數植物都很挑氣候和環境，京城的氣候注定養不了其他地方的植物，就算栽活了，也不一定能結果，都是白搭。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個結果，可卻沒有人掃夏立的興，於是府裡的花盆越來越多。

  夏立空有熱情，卻沒有耐心，高旺不想她失望，就到處打聽各種植物的生長習性，用心極深。

  除此之外，醫館裡裡外外的事情，高旺都積極參與，以至於，某天晚上，祁瑾煜來找夏立，問起醫館進展的事，夏立居然一問三不知。

  “開店這種事情我沒有經驗，當然要多聽聽管家的意思。而且師父你不知道，要是我自己去采買東西，那些賣東西的人都圍著我打轉，纏得人心煩。”夏立難得的有抱怨之詞，“所以我覺得我還是更適合指揮他們去辦事。”

  祁瑾煜沉默。

  看到她身邊有值得信任的可用之人，固然值得高興，可他總覺得，高管家的心思未免有些太細了。

  知道她的喜好，了解她的習慣，每天在她身邊來回打轉……

  他祁瑾煜身為師父，卻為了顧及諸多因素，只能在不當值的晚上來見她一面。

  而高旺作為管家，卻能與她朝夕相對。

  想到這裡，祁瑾煜心頭突然升起一團火。

  “你覺得高旺此人如何？”祁瑾煜陡然問道。

  夏立心不設防，隨口誇道：“管家很好啊，做事細致，脾氣溫和，能言善道，考慮周——啊……”

  一道寒光從眼前刺過，嚇得夏立本能的低呼一聲。

  她定了定神，人還沒怎麽站穩，祁瑾煜就打出了第二招。

  “師父？”夏立被驚得後背冒汗。

  然而，她的驚訝並沒能讓祁瑾煜速度減慢。

  她躲開了師父打出的第二式，眼看著師父已經收回手去，又要打過來……

  夏立不敢再發問，拿起手裡單薄的小木枝準備禦敵。

  最近夜訓她都是用樹枝或者藤條當武器的，所以眼下她只有這東西在手。

  但祁瑾煜就不同了，他拿的可是禦賜的銀泉劍！！！

  夏立小心翼翼地閃避應對，但出招是不可能出招的了。

  一是因為沒武器，二是她本來就打不過祁瑾煜。

  兩人在屋頂上進退追逐，打得夏立氣喘籲籲，好幾次還差點從屋頂上摔下去。

  終於，在夏立幾乎要被汗糊了眼睛的時候，祁瑾煜收手站正，冷冽的看著她，“練功的進度太慢了。為師教你的劍法也打得亂七八糟。若再是這般消極對待，為師以後就不再教你武功了，以免你辱沒師門。”

  夏立：……這麽嚴重嗎？！
  不過她慣來不是喜歡找借口的人，也知道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的精力都放在了和醫館有關的事情，於是老老實實接受了來自師父的訓斥。

  見她溫順如小羊羔，祁瑾煜心裡頭順氣了不少，可一想到她剛才不吝溢美之詞的誇讚高旺，又還是覺得心緒難平。

  “罷了，念在你是初犯，為師不與你計較。天愈發冷了，快些回屋休息吧。”祁瑾煜看著滿頭大汗的她，心疼卻不表，“這一身濕衣服不要穿著睡覺，容易生病。勤快些，換一套。”

  “知道了師父。”夏立衝他拱手施禮，堅持師徒禮儀，非要先看著他離開。

  這一點上，祁瑾煜拗不過她，便乘風而去，宛如一道黑色閃電，消失在夜幕之下。

  ……

  眨眼十日過。

  夏立的醫館緊趕慢趕，可算是準備妥當。

  而夏立最近在祁瑾煜的嚴苛訓練下，功夫也有明顯增益，預估著隻身一人應付個毛頭小飛賊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晚上的嚴苛訓練，導致的直接問題就是夏立晚上睡覺時間不夠，需要用白天的時間來補覺。

  好在裡裡外外的事情都能交給別人去幹，夏立也沒有因為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而生出負罪感，安然的享受著這閑雲野鶴的日子。

  開張這一日，恰好氣溫稍稍回升了些，夏立一早醒來便覺得陽光和煦，秋高氣爽，十分怡人。

  按照她的吩咐，開張的事情進行得很低調，省去了敲鑼打鼓的宣傳，只需要等她本人到位，一起敬供財神爺即可。

  不過知道這個消息的幾家人，還是要表示表示。

  首先是被夏立治好了腿疾的袁大人。

  袁大人派人送來上好的文房四寶，祝半仙館生意興隆。

  曹進和夏立也算是有點交情，加上被祁瑾煜明裡暗裡的威脅了一番，所以送來一盆精心養育的盆栽，常青樹。

  雲鄴送了一對詩詞，禮輕情意重，夏立命高旺找個合適的地方掛起來。

  而祁瑾煜，送來了一位病人。

  “昨夜他剛好巡值到北宮門附近，見到京兆府的人在追一名黑衣人，便前去幫忙。那黑衣人下手極狠，一刀砍在他肩上。整個左手臂差點當場被切下。”祁瑾煜面無表情的介紹情況。

  旁邊其他人看著被擔架抬進半仙館的這位病患，隻覺得觸目驚心。

  “這手臂雖說沒斷，卻也差不多了吧……”

  “那賊人要是下手再大力些，心臟能都劈開來啊……”

  “傷得這樣重，真的能治好嗎？”

  夏立來到擔架前，探了探病患的鼻息，確定他一息尚存，當即輕松一笑，“沒死，就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