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要買啊！”後院忽然衝出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激動大喊。

  他雙眼凹陷得很厲害，滿眼紅血絲，顯然是勞累過度。

  老者身上穿著又破又舊的藍布衫，右手上還拿了個鐵錘，手上多處肉眼可見的灼傷……

  夏立估摸著這是一名匠人。

  “老東西！還不滾回去！”夥計扔下算盤，罵罵咧咧的驅趕老者，“工錢還想不想要了？”

  “姑娘，不能買，真不能用這個價錢買啊……”老者說著說著似乎哭起來了，可是因為他被夥計趕遠，聲音漸漸聽不那麽清楚。

  夏立還在蹙眉，祁瑾煜卻是一個飛身便往那藍布簾後衝。

  誰曾想，這個年輕掌櫃也是會功夫的，眨眼間一收折扇，凌空躍起，於半空中伸出手臂，要攔下祁瑾煜。

  “好大的膽子，敢隻身闖我千寶閣！來人呐！”年輕掌櫃一聲令下，前前後後忽然湧出高大打手十余人，將夏立二人團團包圍。

  祁瑾煜和那人交手兩回合後，因為擔心夏立伶仃無依會受他們欺負，不得已停下手，回到夏立身邊，冷笑著看向那年輕掌櫃：“早聞千寶閣欺行霸市，黑心勢利，我本還不信，今日算是長見識了。速速將老人家送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哈哈哈哈！”年輕掌櫃仰天大笑，“口氣還不小！真當我千寶閣如此好欺負？都給我上！”

  打手們聞令打過來，夏立嚇了一跳，躲在祁瑾煜赤手空拳打出來的安全范圍內，一動不敢動。

  她就是出來逛個街而已，招誰惹誰了？

  為什麽會打架？

  她再看那個年輕掌櫃，越看越覺得那家夥不是好人，特別是他此刻搖著扇子，噙著奸笑在旁邊落井下石的樣子，真的好想讓人拿狗屎糊他一臉！
  想到這裡，夏立腦中陡然靈光一閃，她趁著周圍混亂一片，將手藏進袖中，以意念潛入空間內，急忙從人參果樹上捉了幾個蟲殼下來，帶出空間。

  在一片打鬥聲的掩飾下，夏立啪啪按碎兩個蟲殼，將碎渣合在掌中一番碾壓，本來就脆得厲害的蟲殼瞬間散成細粉。

  “當心哦！”

  夏立用後背撞了祁瑾煜一下，將他撞向反方向，然後趁那看熱鬧的年輕掌櫃不備，將手中蟲殼齊數撒向對方。

  看見空中飛來些不明細粉，男子自然下意識的用折扇去擋。

  那蟲殼粉末本就輕盈，被扇子的勁風一扇，便四散開去。

  這一切夏立都是算到了的，所以她帶祁瑾煜反方向避開，躲掉了大面積的蟲殼細粉。

  而追著他們過來的幾名打手卻粘了一身，不僅如此，有些細粉飛揚亂舞，直接落在了店內陳設架上的所為名貴玩物上。

  掌櫃雖然用扇子遮擋了，卻沒能躲得過那輕如柳絮的粉塵，身上多少也粘了少女。

  中招幾人當下便關心起這粉末的作用，隻消一秒，那令人窒息的臭味便使得他們面目扭曲。

  “嘔……”一個打手直接被臭得當場乾嘔。

  祁瑾煜已然知道是夏立搞了鬼，卻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麽。

  “是一種特殊的臭蟲毒。”夏立笑嘻嘻的拍了拍手，“我師父留給我的小玩具而已。這毒沒有別的害處，就是一點：粘到的人聞什麽都是臭的，平時越是香的，此時越是臭。如若碰上汗液，臭味加倍；遇上香氛，那就臭上加加倍！”

  “那你怎麽沒事？”祁瑾煜可以理解自己是沒粘到，所以不受侵害，但她……她剛剛不是滿手都是嗎？
  “我一個放毒的人要是沒法子自護，豈不是顯得很傻？”夏立拿手肘撞了撞祁瑾煜，“有沒有發現，有時候也不一定非要靠拳頭解決問題？”

  這話她一半是拿來揶揄他，一半也是對自己說的。

  到底這個世界不能動不動就使用暴力，偶爾這麽用用聰明智慧，她感覺也挺不錯的。

  而這會兒快要被臭暈過去的年輕掌櫃惱羞成怒，又下令讓打手們來捉她二人。

  只不過，他們一動，身體就會發汗，一發汗，那臭味便叫人生不如死，打手們全都顧不上聽東家命令，集體落荒而逃。

  年輕掌櫃失去了左膀右臂，只剩下孤身一人，祁瑾煜也不同他客氣，衝上前去，啪啪兩下封住他的穴位，讓他定在原地，無法逃脫。

  “讓人把那位老人家送出來。”祁瑾煜目光幽冷，“我很想知道，你們這千寶閣背後藏了些什麽秘密。”

  “勸你少管閑事！”年輕掌櫃忍著臭味，怒目而視，“我千寶閣之所以能在京城落腳，靠的自然也不光是四方賓客的支持，你若真要與我千寶閣作對，要問問自己是否想清楚嘍！”

  “哦，是嗎。”祁瑾煜輕蔑的哼了一聲，“梵雲公主的駙馬爺是我的酒肉朋友，六扇門總捕乃我過命之交，京兆府尹的劉大人與我同朝為官——你背後的靠山再大，能否大過當今聖上？”

  “你……你是……”年輕掌櫃嚇得面無血色。

  祁瑾煜不屑跟他介紹自己的身份，身邊的夏立卻莫名積極，“我師父可是被稱為禦前第一人的冷面殺神，祁瑾煜！聽過沒有？嚇死你嚇死你，嘻嘻嘻……”

  祁瑾煜微微側目，看向身邊矮他一個多頭的嬌小少女。

  初見她時，她寡言少語，不喜交談，他便以為此人城府深厚，難以捉摸。

  認識久了，卻發現她像貓兒似的，時而頑劣，時而乖巧，更令人費解。

  他本不喜別人在外邊這般宣揚他的名號，可她今日這樣當成是驕傲似的拿出來炫耀，莫名戳中了他心底某處柔軟。

  “小的知道錯了！大人……大人不要跟小的一般見識啊！”

  年輕掌櫃乾嚎起來，看祁瑾煜不理他，轉動眼珠子看向夏立。

  “姑娘不是喜歡那燈嗎？在下願意無償相贈！姑娘若還有別的喜歡的，在下都送！什麽都能送啊！姑娘可否替在下向大人求求情？……”

  “還敢談條件？”祁瑾煜垂眸，眼中的幽光令年輕掌櫃透心涼。

  “……阿，阿生！把人帶過來！”破釜沉舟般的，掌櫃灰頭土臉的大聲發話。

  後院窸窸窣窣一陣，最終，臉色寡白的勢利眼夥計還是把方才那位老人家推了出來。

  老者一個趔趄，眼看著要撞上櫃台。

  祁瑾煜眼疾手快，將人扶住。

  夏立見狀在旁邊涼涼來了一句，“好惡毒的夥計，我看以後除了千寶閣，也沒有人再敢請你當夥計了。”

  老者剛剛在後頭沒聽見祁瑾煜跟年輕掌櫃說的那番話，也沒注意到掌櫃此時被定成了木頭人，見到夏立敢這麽橫，好心的小聲勸道，“姑娘還是快走吧……這位東家不好惹……”

  “有什麽不好惹的？”夏立蔑視那眼珠子溜溜轉的掌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難道還能在皇上面前造次？”

  “皇、皇上？！”老者驚呆了。

  夏立拍拍他的肩頭，一臉正氣的安慰道，“老人家你放心，不過他們過去是怎麽欺負碾壓你的，你都可以放心大膽的說出來，我們會為你做主的！”

  這群渣渣，說不定連我都打不過，更別說我師父。

  拳頭能解決的事，還用不著驚動皇上。

  一日後，千寶閣欺壓匠人的黑幕傳遍京城。

  他們壓榨勞動力，責令匠人不眠不休的趕工，製造高仿贗品，又花樣挑刺，克扣工錢，動輒打罵，草菅學徒性命……

  一時間引發眾怒。

  千寶閣的門店被人砸了，掌櫃家門口被人潑糞。至於商鋪裡的東西，誰也沒碰，誰也沒砸，那是匠人心血，誰都不忍心糟踐。

  風波還在盛頭上，緊接著，千寶閣以次充好，欺行霸市的惡劣行跡也被逐一扒出。

  千寶閣背後的靠山——肖公公，即皇后身邊的大太監也被拉下馬。

  一夕之間，富貴東流，肖公公經不住打擊，又害怕監牢那些問話的霹靂手段，為了少受點折磨，肖公公什麽都招了。

  這些年為了斂財，他沒少打著皇后的幌子在京城作威作福，不過賺的錢他沒敢明晃晃的在京城招搖，只是在老家廉州置辦了一處五進的宅院。

  接管了此案的京兆府一路查去廉州，結果還意外發現這位早年就被淨了身的公公，家中竟然妻妾成群，還子孫滿堂！！！

  這一新的調查進展再次震驚京城，皇帝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

  還是六扇門有人多長了個心眼，提醒了一句，曹進去天牢調查核實，才發現，肖公公是假公公——他那個零部件還在身上呢！

  這一重大發現雖然不亞於上一次，但性質有所不同。皇后身邊的管事大太監，竟然是個假公公真男人，這任誰聽了都會浮想聯翩啊！
  事關皇家聲譽，皇帝太后齊齊施壓，禁止前朝后宮議論此事，有違者一經發現，立即送去跟肖假公公做伴！
  大家都很愛惜羽毛，沒有人提。

  身邊太監斂財害命，皇后無知無覺，本就難辭其咎。

  再出了肖公公是完整男人的消息後，皇后直接因為驚懼、氣惱、冤枉等種種情緒，當場在坤寧宮昏厥過去。

  此事是祁瑾煜起了個頭，皇帝又思及肖假公公一事影響惡劣，不便交給其他人去處理，便再度對祁瑾煜委以重任。

  “你去給朕查清楚！看看究竟是哪些人玩忽職守，放了一個男人進朕的后宮……再查皇后是否真的對肖槐所行之事一無所知……”

  後邊這個“所行之事”，究竟指代的是哪一件，祁瑾煜並不確定。

  不過他之所以坐上今天這個位子，靠的不僅是武力，更是智力，所以他不會傻到去找皇帝刨根問底。

  有多少秘密，盡數查出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