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夏立在，水源去味只不過小事一樁。

  皇帝等重要人物都喝上了燒煮過的水，還感慨塗州這一帶山水甚好，連溪水都帶著甜味。

  “啟稟皇上，這溪水本不是甜的，而是苦的。”祁瑾煜據實道，“是夏半仙在煮水的鼎中加上了一味去苦的草藥，因而水才有了甜味。”

  “這一路，多虧有了夏半仙啊。”皇上很高興。

  正好，小皇子被抱過來，小家夥一路都安睡著，一次都沒鬧過，被抱起來時自然醒了，這會兒看見皇帝和皇貴妃，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但不哭也不笑。

  “小皇子真是太懂事了。”袁大人在側誇道，“果然生在皇家，自幼便有過人之姿。”

  皇帝覺得袁大人說得有理，將懷中的皇子交回給奶娘，然後笑問起袁大人家中的孩兒都是何種性格。

  兩人看似是閑聊家常，可皇帝畢竟是皇帝，被皇帝關心的絕非一般身份，而如果能因為這一次閑話笑談而被皇帝記住，袁大人家裡的那些孩子可就真叫生來有福，起點便要比他人高出一大截。

  此間，皇貴妃也在，她看似也在同聊，目光卻始終在小皇子身上來來回回。

  她雖出了月子，可按照夏立的意思，她還得好生嬌養一段時間。

  康嬤嬤在這件事上第一次和夏立達成了一致，覺得皇貴妃越是嬌貴脆弱，皇帝才會越心疼。

  所以，此刻縱然皇貴妃很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也只能閑著手，乾看著。

  她多希望這孩子像平常的孩子一樣，愛鬧愛哭會笑啊。

  這麽小的孩子，正是需要人費心疼愛照顧的，要他這麽懂事做什麽！
  他要當真是懂事就罷了，可偏偏……

  皇貴妃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舉目看去，不見夏立身影，便找祁瑾煜問道，“祁大人可有見到半仙？”

  按說皇帝都下車活動活動身子了，她也不好還在車上坐著。

  祁瑾煜伸手一指小溪方向，“半仙在溪邊摸魚。”

  “摸魚？”皇貴妃很是驚訝，“半仙想吃魚了？”

  前面再走一段應該就能碰上城鎮了，屆時進了城，當地官員會盛情招待，想吃什麽沒有，何苦在這毒日頭下，辛苦的自己去捉？

  皇帝和袁大人也被他們這頭的談話吸引，先後看過來。

  “半仙怎麽突然有此雅興？”皇帝燦笑，又看向祁瑾煜，“你們也是，半仙要吃魚，你們去捉豈不快些？她一介女流之輩，又沒有身手，魚在水中竄得那樣快，她如何能捉到？曹進，你去吧，去請半仙回來歇息。”

  祁瑾煜不急不慢的上前說明情況，“回皇上，正是因為夏半仙沒有身手，所以此前不久，半仙央求我收她為徒，讓臣教她一些拳腳功夫，做防身之用。”
  皇貴妃一聽這話，輕輕撩起眼皮打量這位金吾衛之首。

  她此前聽夏立說過祁瑾煜這人針對她，這拜師一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此想來，竟有些擔心夏立孤身無依，被這些冷血無情的衛兵欺負……

  “皇上，臣妾想去瞧瞧半仙是如何一邊摸魚一邊練功的。聽來十分有趣呢。”皇貴妃嫣然一笑。

  皇帝一見到她這般笑臉，心情便明媚無比，“去吧，讓曹進跟著。”

  “是。”曹進應得爽快，因為也好奇祁瑾煜是怎麽教徒弟的。

  誰曾想，他們兩人步子還沒邁開，祁瑾煜就向皇帝請命道，“皇上，還是讓臣去吧，臣也好去檢查夏半仙的練功進展。”

  “也好也好。”皇帝揮揮手同意了。

  皇貴妃由康嬤嬤攙著在前面走，祁瑾煜在右後方不緊不慢的跟著。

  兩人遠遠就見到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溪水中，一名少女高高挽起褲腿，弓著身子緊盯水底，全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靠近。

  “捉到了嗎？”皇貴妃在樹影邊緣停住了腳。再往前去，就是火辣辣的太陽光直射的地方，她還想留著這張白玉無瑕的臉哄皇上開心呢。

  夏立聞言抬頭，定睛看清來人後，笑嘻嘻的回她，“還沒有呢，娘娘怎麽不去歇息，這裡河灘石子多，不好走，娘娘小心咯著腳。”

  皇貴妃在娘家時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打個噴嚏都會引一大堆人關心，所以尋常的關切於她而言簡直是太過常見，她也從來沒有把身邊下人的一句叮嚀放在心上過。

  可是，當她看到自己還在烈日下暴曬的夏立，如此擔心她，心弦微微一動。

  從前在錢府，她和妹妹錢玉杺也是如此相處，姐妹二人天天粘在一起玩，同進同出，同吃同睡……只是後來，她嫁入了宮，便再難見到家裡人。

  去年年初，她因為晉升為妃位，依照宮規，可以允許女眷入宮探望，妹妹還隨母親進宮看過她一次。

  姐妹二人重逢，一張口便淚漣漣，俱是思念。抱著哭了一會兒，才閑話家常。

  皇貴妃不願用這短暫的相聚時間來訴苦，所以道的都是宮中的樂事。錢玉杺則說起家中給她指了一樁婚事，可以嫁到京城，日後姐妹二人可以多些相見。

  本以為是好事，可那次之後，皇貴妃卻再未見過自家妹妹。

  錢玉杺過門之後不久便懷了身孕，養在家中，自是不能出門。不幸的是，今年剛剛開春，皇貴妃就聽說錢玉杺因為產後流血不止，驟然去世的噩耗，當時還動了胎氣。後來康嬤嬤一直說，當時貴妃腹中的孩子沒能保住，就是因為那會兒傷心過度。

  此時，看著夏立純真可人的模樣，皇貴妃情不自禁的就思念起錢玉杺，而且還越看夏立越覺得她如此貼心，也許是上天冥冥注定的安排，她失去一個妹妹，會再有一個妹妹……

  “捉到啦！”夏立雙手一齊用力鉗住抓住的魚兒，帶出水面。

  魚兒擺尾，水花四濺，飛濺的水珠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一顆顆白淨透亮的琉璃。

  畫面宛若定格了一般，深深烙在祁瑾煜腦海。

  夏立好不容易控制住驚慌失措的魚，再一次望向皇貴妃和祁瑾煜那邊，還想著得到這兩人的誇讚。

  可她認真一看，見到皇貴妃清淚縱流，一時間也顧不上討要誇獎了，赤著腳就往岸邊跑，“娘娘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好的哭了？”

  被她這麽一說，康嬤嬤才注意到皇貴妃的異常，忙掏出乾淨的帕子給皇貴妃擦臉，同時心裡很是愧疚。

  她明明就在皇貴妃身邊，寸步不離，可是卻沒有及時發現自家主子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