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高大哥派人送來的,說放在醫館裡,可滿堂生香。適才我們出府時他就想給你的,偏偏半仙催馬車走,所以花就慢了一步來。”沉香笑嘻嘻的解釋道。
夏立點點頭,“你分幾株給霓裳和祝濤那邊,讓他們也香一香。”
“半仙人真好。”沉香誇道。
夏立指了指祝濤的屋子,“這個霓裳姑娘也挺好的。我聽南南說,早上祝濤疼得半死,霓裳給他唱了好一會兒的曲,這才讓祝濤忘了疼,重新睡著。”
“那我們也太沒福氣了。”沉香小臉一垮,“上次駙馬爺不是就說過了,霓裳姑娘的嗓子是揚州城頂好的,婢子也好想聽啊。”
“這有何難。”夏立狡黠一笑,“出色的歌伶一定會和好琴心心相惜,你派人去傳話,讓管家找一架好琴來,酒說給霓裳姑娘排憂解悶,到時候我們就不怕聽不到。”
“嗯!”
沉香興衝衝的到醫館前頭,找了個跑腿小廝,剛剛把話送出去,就見到一輛十分貴氣的馬車在醫館門口停下。
來病人了?
沉香正欲轉身通傳一聲,不料聽見身後的隨從喊了一聲“小侯爺”,瞬間福至心靈,猜到了來人身份。
“婢子見過安國侯。”沉香施禮。
“姑娘好眼力。”陸正華一邊打量沉香,一邊優雅的走下馬車,“看樣子,你是料定我會來。”
沉香不答反問,“不知侯爺前來,是看病還是抓藥?”
“找人。”陸正華臉色一沉。
他不是喜歡繞彎子的人,此刻他卻明顯感覺沉香在阻攔他尋回霓裳。
陸正華身邊的隨從一副馬上就要衝進醫館拿人的姿態,他們本以為沉香會避讓開,卻不料這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小丫頭,依舊不卑不亢的站定不動。
“小侯爺要找什麽人?可否告訴婢子,婢子很願意幫忙。”沉香含笑道。
陸正華心裡頭很是煩躁,一貫不善與人做嘴上之爭的他,隱隱感覺沉香在故意刁難,不由得由此推斷起夏立這位郡主的個性來。
正所謂惡主出刁仆,想來,這位郡主也許真的是像傳聞所說,是個妖女……
“沉香。”
夏立在後院等沉香半天,遲遲不見這丫頭回來,一邊往前走,一邊思考著要不要再給醫館添個跑堂的,結果跨過門檻就發現一大群人正堵在自家醫館門口。
“出什麽事啦?”難道這年頭興扎堆看病?
夏立錯愕的打量來人。
沉香看出她的不解,忙走過去向她解釋道:“半仙,這位是安國候。”
安國候啊。
夏立心裡立馬有了數。
霓裳來的第一天就找夏立說了,她如今是無家可歸的人,不屬於任何地方,隻想求一片清淨,安心養病。
盡管霓裳沒有明說她不想見安國侯,可倘若真的關系瓷實,她一個盲女,有什麽必要頂著各種未知的危險,離開安國侯臨時府邸,還不告而別?
夏立先前就猜測過了,指不定是這個安國侯道貌岸然,外邊人模狗樣的,回到家裡就禽獸不如……
也不怪她這樣妄加揣度,只是她親自接觸了霓裳,斷定她不是無理取鬧、矯情做作之人,那既然她沒問題,問題自然就出在別人身上。
否則人家好好的姑娘,為什麽不願意留在安國侯府享受專人照顧?
而得虧夏立的這番心理活動,陸正華聽不到。
要是聽見了,他年紀輕輕就可能被氣死。
要是他都禽獸不如,那這世間該有多少人不配稱人!
此時,陸正華對上了夏立不善的打量目光,端著好脾氣說道:“聽聞郡主救了我的朋友,我今日是特意來向郡主道謝,並來接我朋友回去的。”
“侯爺說的是霓裳姑娘吧。”夏立也不繞彎子,“我這醫館本來就隻管治病,不理其他,侯爺輕便。”
旁邊的沉香一愣,躲在通往後院的門邊上的南南和北北也對望傻眼。
半仙怎麽不護著霓裳姑娘啊!
南南趕緊推北北,“你快去守著姑娘!萬一前頭的動靜被姑娘聽到了,姑娘不想見這人,突然跑了,那半仙肯定要怪罪的……”
話還沒聽完,北北就跑了。
前頭,陸正華壓根沒料到事情會這麽順利,他想著郡主這個身份也不比他這個繼任侯爺低,要是真的對杠起來,他不一定有優勢,卻沒想到,她竟允許他進去接人。
按理,陸正華是要感謝夏立的,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覺得霓裳信錯了人,一下又替霓裳惱怒起來。
“霓裳相信郡主,所以找郡主求一個安身之所,郡主卻好像並不在意霓裳的感受。”陸正華涼薄一笑,“倘若今次來接霓裳的是旁人,郡主也會答應吧?”
夏立微微瞪眼。
好一個不知好歹的狗東西。
“侯爺真有意思。”夏立往旁邊橫了半步,明顯是要阻擋陸正華的去路,“侯爺不覺得我是信任你,所以放人給你,卻偏要小人心思,看低我,這真讓人覺得不舒服。我現在算是可以明白,為什麽霓裳姑娘在侯爺那兒待不下去了。嘻嘻,是個人都忍不了這種小人心思。”
安國侯的隨從們哪裡看得過主人被人這樣當街羞辱,個個要拔劍。
夏立蔑笑。
她好歹也跟著師父練了一段時間的武功了,一個人打三個隨從還是有信心的。
看他們加起來就五個人,她一點沒在慫的!
然而,陸正華抬了抬手,製止了身後隨從的動作。
“郡主若非我說的這樣,那自然是好。這兩日辛苦郡主照顧霓裳了,花費多少,我一次結清。”他溫和的笑,但笑意不達眼底。
夏立立馬看沉香,“算錢。”
“半仙……”沉香擔心霓裳不願意跟著陸正華回去,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夏立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怎麽,難道要我親自算?”
“不是……”沉香硬著頭皮進了櫃台。
陸正華看夏立這樣,更加咬定夏立是個不講人情的人,是只顧明哲保身的類型,內心默默鄙夷。
“你們進去請霓裳姑娘出來。注意態度。”陸正華側過頭吩咐道。
“是。”
“慢著。”夏立站在原地不動,笑看陸正華,“錢還沒算完,侯爺心急什麽?難道是擔心我夏立言而無信?”
陸正華虛笑,“不敢不敢,郡主這是說哪裡的話。只不過是我兩日不曾見到霓裳了,擔心她認床認生,想早點見到她罷了。”
“這麽聽起來,侯爺好像真的挺體貼的。”夏立莞爾,“侯爺今日要帶人走,當然可以,不過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
不是兩個條件,就是鐵板釘釘的兩件事,她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說出來,分明強勢霸道。
陸正華笑容一僵,就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反倒更沉著了幾分,“郡主請講。”
“第一,走不走主要看病人自己的意願,她要是願意,我二話不說。
“第二,如果病人不願意,而侯爺強行要搶人,我也不會攔著,只是今日你們一旦踏出我這半仙館,他日就不要再來求我醫治她的眼睛。就算侯爺之後去請皇上來下命令,我夏立也寧死不從。”
“好一個寧死不從啊!”街口方向,雲鄴忽然大笑撫掌前來,明顯是給夏立助威壯勢,“三日不見,郡主風采愈盛,耀眼奪目啊!”
陸正華微微皺眉,心想這是哪裡冒出來的狗腿子,下一秒,隨從就打探出了來人身份,貼耳告知。
陸正華眸色微沉,“原來是駙馬爺。”
“陸小侯爺鮮少在京城活動,大抵還不知道郡主的性子。郡主並非針對你,她一貫如此,對誰都一樣。”雲鄴含笑解釋,同時春風滿面的站到了夏立身邊,一副要與之並肩作戰的氣勢。
陸正華眼看著這半仙館不是那麽好進的,眸子輕輕眯了眯。
夏立不在乎雲鄴的助威,她一直觀察著陸正華,越看這人,越覺得討厭。
“侯爺聽清我說的話了吧?”夏立問道,同時讓開道,“侯爺請便。”
陸正華隻覺得胸口好像聚了一團灼熱的火球,燒得他渾身發燥,但他又不能發作。
末了,陸正華失意一笑,垂眼看著地面的青石磚,聲音落寞的說:“姑娘先不必算帳了,待霓裳的眼睛治愈之後,我再來接人。”
話雖這樣說,陸正華卻是十分不甘的。
如果霓裳的眼睛真的治好了,那他之前的付出就付諸東流了,因為這最後的功勞沒有落在他頭上,他做的那些無用功和夏立的勞苦功高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於是,他生出了一絲僥幸,覺得夏立或許也只是吹牛,並沒有真本事能治好霓裳。
他剛剛說那話時,故意在“治愈”兩個字上下了重音。
他憎惡夏立壞他的計劃,搶他的人,所以,他也不想看到她好,巴不得她的名聲迅速在這個人才濟濟的京城裡臭掉爛掉。
哪知道夏立突然打了個響指,“那就和侯爺約定好了,等霓裳的眼睛好了,你再來。否則,恕不接待!”
一個約定即時生效,旁邊看熱鬧的百姓門竊竊私語:“似乎又有好戲可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