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當真願意許以神兵?末將無功不受祿,實在愧不敢當。”
張之棟的隱晦之言響起院落,幾人都流露出了各異的細微神色。
薛奉年和許朝元年歲不一,出身也是天差地別,卻是在此刻有了離奇的默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都眼中一滯,嚴肅地望向了北王殿下。
他們已經明白,殿下的贈與神兵之舉,必然有著不同尋常的條件,而能被一州都督猶豫的事情,一定難如登天。
只是相對而言,許朝元的目光更有一分隱隱的期待!
這種異色,並非是因為他比薛奉年老練,只是因為常伴在北王跟前,對於殿下的所行所圖,略微有了一絲了解而已。
先前,北王殿下曾問詢鐵礦之事,此事關乎鄴城軍力,奈何根本無從下手,只能暫時試煉,將來再求出路,殿下並未多言,許朝元卻是明白,繞過一州都督買入大量鐵礦,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幾乎不可能做到。
而就在此刻,這位掌管涼州鐵礦的都督張之棟卻近在眼前!
能讓殿下願意送出神兵的緣由,已經十分清楚。
無需再做猜想,許朝元就已經明白了殿下的深意,也懂了殿下為何一直能做到那般淡然,將一州都督都平靜以待。
或許,殿下自從得知張之棟的身份那刻起,就已經盤算好了交易鐵礦!
悄聲注目,許朝元的心中很是緊張,就算心中有所猜測,可一想到要算計涼州都督,就已經不敢想象後果,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身旁的王勳就沒想那麽多,他也不善於過多細想這些,只是覺得傳說中的涼州都督也不過如此嘛
明明殿下都大度送出神兵了,這位軍界巨頭竟然還扭扭捏捏,做事瞻前顧後,一點兒都沒有大將之風,要天下的都督都是這樣囉嗦,那做了都督有什麽意思!
無語地注目而去,王勳幾乎都快耐不住性子。
就在四人的注目下,秦風露出了一種十分平靜的笑容,看起來很平常,又給人一種極為安定的感覺。
“張都督言重了。”
“北王許以兵器,自然不會反悔,無非就是想要都督幫一個小忙。”
開始了
幾乎就在同時,幾人心頭一沉,氛圍再度變得緊張起來,就好像將要見證一場沒有硝煙的交鋒!
張之棟笑容如常,心裡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即刻沉聲相問。
“敢問殿下,究竟是何事呢?”
這一問,薛奉年都緊張了起來!
王勳卻是在此刻格外的輕松,眉宇舒展不說,連心神都放松了下來,有種看好戲的淡定,甚至連先前敬畏的張之棟都有點不那麽在意了。
他不懂那麽多的暗中博弈,更懶得去想什麽謙讓背後的真相,也不是比薛奉年更為聰慧。
他只是看懂了殿下的笑容而已。
那抹淡然的神情,王勳再熟悉不過了。
他太熟了!
無論什麽事,只要殿下露出這份神情,那必是十拿九穩,多少次從未有變故,涼州都督又如何,眼看就要落坑咯~
能目睹涼州都督入套,那可比什麽商賈蠻夷之類的帶勁多了!
瞬間,王勳就來了勁,很是期待地關注了起來!
在他的激動注目下,安坐的北王殿下再度出言,果然說出了震驚一片的話語,連穩重老大哥許朝元都眼眸一顫!
“說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本王只是想要三千斤鐵礦石而已,張都督掌管一州鐵礦,隨意吩咐就能做到,想必不是什麽難事吧?”
嗯.?
對坐的張之棟聞聲一愣,眼裡有些意外。
甚至於,連方才緊張無比的薛奉年,都將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落下不少,目光中露出幾分詫異。
按氣氛來說,感覺應該是招兵買馬之類的大事啊。
結果利誘一州都督,送出絕世神兵,居然只是為了幾千斤的鐵礦石,似乎還真如北王所言,不是什麽大事?
倒不是說鐵礦不重要,只是以北王的身份而言,這種尋常人難得的東西,也不過就是常見之物,所需的那點銀錢也無足輕重。
就算鐵礦管控極嚴,北王可是大玄的藩王,按律都有資格買入鐵礦石,鑄造兵器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兜了一圈,就為了這點東西?
微微皺眉。
薛奉年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像虛驚一場,暗暗地輕舒了一口氣。
可張之棟卻是神色難緩。
哪怕只是初見,他已經洞悉到了眼前的北王很是不俗,早就不將這位殿下當做普通青年看待,心中的警惕幾乎拉滿!
此刻聽聞北王的要求,張之棟心中很是疑惑。
如果只是為了交好他這個涼州都督,北王沒必要提出要求,如此做法無異於畫蛇添足,若是真的為了鐵礦石,似乎又說不過去。
鐵礦石就算再怎麽珍貴,那也是對治下子民而言,北王已經是藩王,連大玄都是他們秦家的,豈會那麽看重區區礦石?
這種東西,只不過能用來打造尋常兵器而已,只要在涼州境內,他隨便一句話都能調運個千萬斤,根本不可能與殿下許下的神兵相提並論。
北王若是真要尋常兵器,又何必這麽麻煩,只要在律法之中,呈上一道折子,兵部大概率就批下了現成的兵器,哪還用得著買什麽礦石。
無論如何細想,北王的要求都很不對勁!
斟酌數息,張之棟謹慎得遠超尋常,事關皇家,他不得不萬般小心,就算覺得這要求普通,也照舊一口回絕!
“殿下恕罪,礦石調度自有章程,末將豈敢僭越,還請殿下收回成命。”
這話說出口,張之棟才有了幾分心安理然。
身為大玄朝涼州都督,他的政治覺悟根本不是尋常官員能比,也不會像世人以為的只是粗獷武將,聖意和利益面前,選擇從來都只有一個!
望著這位大胡子都督,秦風也有了幾分讚賞,輕笑著繼續注目而去。
“張都督,當你踏入我本王府的那一刻起,這個要求,你恐怕就無法再拒絕了。”
這話一出,張之棟臉色一愣。
望見那抹笑容,再一揣摩這話,瞬間驚得起身。
是啊
就算他不明白北王索要礦石為何,打造尋常兵器為何這麽重要,卻是真如北王所言,他再無選擇了。
從他親自踏入王府開始,就已經為這次的草率拜見埋下了伏筆,將把柄親手交到了北王手中,不打破底線的前提下,任何條件都不能拒絕!
緊緊地盯了幾息,張之棟的銅鈴大眼閃爍著冷意,卻是實在無可奈何!
他根本沒想到,一個年紀輕輕的皇室,竟然城府深到了這種地步,簡直不像是個青年人,更像是個老妖怪,比起陛下也不遑多讓。
他服了。
他此刻是真的服氣了,也是確確實實的無從選擇。
輕輕舒氣,料想著礦石無關緊要,也在情理之中,張之棟隻得識相地做禮應聲,放下了心中的堅持。
“殿下所言極是,一切就如殿下所願。”
聽聞這話,秦風終於緩緩起身,向著身旁的王勳朗聲下令。
“吩咐下去,今日王府設宴,將塞北紅取出,一來為張都督和薛公子接風,二來犒賞你們近日之功!”
王勳早就等得心急不已,此刻聽到設宴軍令,已經是樂得眉開眼笑,立刻就默契地做禮應命而去,步伐輕快無比。
不得不說,那模樣實在有些耿直,就好像預謀已久的美事達成.
張之棟看得心裡一沉。
緩緩相隨起身,眼見北王殿下含笑伸手。
“張都督,薛公子,請隨本王赴宴,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瞬間,張之棟有種極為不妙的預感隱隱滋生,既然已經許下了承諾,今後就和北王再也脫不開乾系,又有親自拜見的過往,眼下又要設宴以待.
似乎,結交北王已成了難改的死局?
暗自琢磨幾息,張之棟的心中愈發隱憂,一種令人不安的直覺愈發的清晰。
糟糕上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