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啊!”
“胡維宣,你實在是糊塗至極!還說什麽多年不曾修書,此時不寫更待何時啊?!難道你要等將來張翠峰報復?”
“胡老弟啊,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你若是修書前去,尊師見了定然欣喜,將來若能抓住機會扶搖直上,太傅也會滿懷欣慰不是?”
“如若不然,待到將來張翠峰勾結宋家,眾位在座的同僚都被彈劾,你於心何安?”
一番話又罵又騙,甚至不乏粗鄙之語,卻是情真意切直白無比,聽得在場官員深有同感,對於張都督的真性情很是敬佩。
官場就是如此,借力而上並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古人言:‘舉賢不避親’,只要身有才學,無需刻意避諱。
或許也是被這番話語說通了心中執拗,也可能就是迫於最後的質問,無論如何,胡維宣終於還是艱難地做禮應聲。
當著一乾涼州軍政巨頭的面前,接受了影響一生的建議。
“張都督所言有理,下官明日一早就修書,將一切過往盡數道來,靜候恩師教誨。”
張之棟剛露出不容易的賊笑,又聽這番囉嗦文人說辭,哪裡還肯慣著胡死板,立刻就打手一會,橫眉冷對下令!
“還等什麽明日啊,就在刺史大人府中寫了!老夫近來也要向京都送出軍報,一道送去便是!”
強勢的作風引得眾人連連大笑,將張之棟引為了胡維宣的伯樂,一時讚歎之聲不絕,附和之語不斷。
薛青雲也是撫須點頭,對於張之棟的賊點子分外讚同。
面對滿場盛情,胡維宣鬧了個大紅臉,也隻得應下聲來,隨後跟著薛奉年前往書房執筆修書,心中卻是感念不已,師生之情躍於紙上,多年的艱辛歷歷在目。
筆落草紙,淚流心田,字句間情真意切,連窗外遠觀的薛奉年都心有感觸,一時不敢上前驚擾。
華燈初上,夜色漸涼。
宋府。
華美的客廳裡哀嚎不斷,比起殺羊宰牛還要刺耳,夾雜著陣陣罵聲不斷傳出,嚇得門外家丁都膽戰心驚。
“嘶!”
“廢物!一群笨手笨腳的廢物!”
“哎喲.我的屁股輕點兒!哎喲”
“你們還不趕緊去請城裡最好的郎中,將這庸醫給本會長打出去!”
罵罵咧咧的聲音響了幾句,一位郎中就被家丁拖出了客廳,就算還有哀嚎響起,也沒有那鼻青臉腫的郎中讓人害怕。
門外守候的家丁哪裡見過這種陣勢,早就嚇得低頭祈禱,生怕被老爺喚進去痛斥一番,再教人打得像那郎中一樣面目全非。
甚至於,就連出入端水的丫鬟們,也是沒了往日的狐媚,緊張的面容裡滿是汗絲,如臨大禍一般,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整個宋府,將近百十號家丁丫鬟,忙得幾乎不可開交。
而相比這種眼下的緊張,以及耳旁響起的各種哀嚎和斥罵,聽聞的傳言才更讓他們心驚!
自家老爺可是堂堂的宋大員外,無人不知的涼州首富,竟然在今日的刺史壽宴過後,被縣衙差役毒打了八十大板!
這事兒驚得一乾下人目瞪口呆!
若不是親耳聽聞這般鬼哭狼嚎,根本不會有人相信有這種荒唐的事發生,可個別家丁和丫鬟望見廳裡那皮開肉綻的上藥場景,卻是心裡愈發的驚駭。
他們無法想象,像宋員外這樣的大人物,竟然會被毒打八十大板,連小命都去了半條,據說是被幾個轎夫換著背回府中的,如今就只能趴在廳中軟塌上斥罵,竟是不敢多說嫉恨之言!
僅是隔窗聽聞,下人們就已經驚得瞠目結舌,哪怕刺史大人,也從來不敢這般對待老爺,何況還是去祝壽的,就更沒被刺史大人毒打的道理了!
這到底,是得罪了什麽樣天大的人物啊
就在罵聲不斷的夜色中,門房仆從卻是領著一位面容白淨的文人前來,不經任何通報,徑直踏進了客廳。
那人儀表素淨,一眼就看得不少下人讚歎。
不等眾人悄聲疑惑相問,就都被驅離了客廳所在的主院,連裡面的上藥的七八個丫鬟都被趕了出來。
這種陣勢,就更是驚得宋府下人面目驚疑。
可他們不過是府裡的下人,多數都是被宋雨才買來的平民出身,哪裡見過什麽貴人,也絕對想象不到,來人竟會是一位從四品的官員。
張翠峰。
似乎是礙於張翠峰在場,宋雨才肥胖的身軀趴在軟塌之上,就算背後刺痛萬分,也還隱忍著沒有哀嚎,身邊的管家不斷扇動蒲扇,看起來極為忠心。
奈何生平從未受過這種重刑,只是忍了十余息,宋雨才還是疼得咧起了大嘴!
“嘶”
瞥了一眼那皮開肉綻的大腚,與肉鋪所見情形無異,卻是讓人感到腿腳發軟,心裡也生出幾分嘔吐感。
張翠峰卻是忍下了種種不適,淡然地落座一旁大椅。
聽見這份動靜,宋雨才屈辱的神色愈發明顯,擠在一起的臉頰拉長了幾分,怒意浮現在了眼中,低沉無比地狠狠出聲!
“張大人,莫不是來看戲的!?”
見到不如預料的反應,張翠峰才緩緩起身做禮,臉上帶有幾分深有同感的怒色解釋出聲。
“宋員外,下官與您志同道合,豈會是那般下作之人?!”
“下官心中擔憂,方才前來探望,見員外受此酷刑,實在心中震怒,沒想到胡維宣那個小人,竟勾結薛青雲,致使我等功敗垂成!”
聽了這話,宋雨才臉上的恨意更濃。
新鹽丟失,唐映蓉插翅而逃,甚至唐家將要崛起塞北,多年的渴望化為泡影,唯有巨大的羞辱留在心頭!
宋雨才眼裡怒火萬丈,臉色幾乎都要陰沉得滴出水來
不等他嫉恨罵出聲來,張翠峰就近前悄聲出言,將心中計策盡數道來!
聽聞破釜沉舟的妙計,宋雨才終於才露出了幾分笑容,臉色的陰狠一閃而逝,對於一心投靠的張翠峰愈發欣賞。
心中振奮之下,竟忍著劇痛爬起了上身,猙獰笑出聲來!
“好!好!”
“既然本會長得不到新鹽,誰也別想得到,胡維宣那個小人,竟敢為了討好一個瘋王落井下石,我定要他悔恨終生!”
待到宋雨才沉聲吩咐,管家即刻拿來紙筆,忍著劇痛落筆,可惜,如今已是深夜,這份親筆信唯有明日才能送往京師。
這倒也不打緊,眼下又有計策,宋雨才已然有種大仇得報的渴望,心情好了大半,客廳裡再度響起了笑談和偶爾的恨罵。
而在城中。
同樣也是熱議一片,北王之名與新鹽經由口口相傳,響遍了多數的府邸和驛館,甚至連百姓都有所聽聞。
星夜如洗,月色漸濃。
一片月華之下,涼州城人聲不斷,城外的軍營卻是悄然如常,唯有一匹軍士身騎駿馬而出,向著京師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