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吐蕃流騎進犯,於涼州境內鄴城發生血戰,具體戰況不明,隻知鄴城斬敵千人,大勝!”
足足盯了幾息,皇帝陛下的眼眸中精芒閃動,一種不可思議的色彩隱隱浮現,又有幾分驚疑和震動醞釀其中。
斬敵千人
這種戰果,對於一位禦駕親征的霸主而言,根本無足道哉,當年北征匈奴,幽州一戰力克十三萬鐵騎,時至今日還被臣民提及,也就是從那一戰起,青帝秦霄霸名震動列國,無人再敢進犯。
區區千人的戰果,本不該讓皇帝陛下這般在意,放在往日,甚至連眼皮都抬不起多高,就好像看到了小兒嬉戲一般。
今日,卻是大為不同!
吐蕃鐵騎戰力不俗,比起匈奴也相差無幾,又佔有高原地利,習慣了涼州方圓作戰的疲憊,普通的大玄軍士根本難以匹敵,說是以一擋十有些誇大,戰勝三四倍的兵力卻是很有可能。
千騎進犯,若想盡數斬首,起碼也得擁有五千以上的精兵方可做到!
這種戰果,與破落的鄴城放在一起,怎麽看都讓人感到匪夷所思,一個邊遠的窮困北荒小城,會有多達五千的精兵麽?
說破天大,鄴城有幾百守軍就已經很驚人了,卻是以這種巨大的戰力差距,硬生生屠滅了千余鐵騎,就算有痊愈的秦風坐鎮,也絕無可能。
身為人父,秦霄對那個幾乎快要遺忘的幼子還是極為了解的,深知其絕不可能做到這種驚人之事。
顯而易見,此戰必有蹊蹺!
悄聲望著殿下沉思不語,眉宇間竟罕見地露出幾分詫異,太監總管心裡也是驚得不輕,斟酌了幾息,卻是未敢表露出任何異狀。
反倒是皇帝陛下愈發狐疑,沉聲注目而來。
“常禮。”
“朕有一問,數百軍士如何才能斬殺吐蕃千騎?”
太監總管聞聲一愣,就好像聽到了某種笑話,卻依舊神色平和,臉上露出恭敬的笑意答話。
“啟稟陛下,老奴從未聽聞如此之事。”
“若論行軍打仗以少敵多,幾位統帥或有高論,以數百尋常軍士面對千騎,戰力人數皆落下風,戰勝實在太過艱難,若想盡數斬殺,恐非常人能為。”
恐常人能為麽
聽聞著總管太監的恭敬言語,秦霄點頭不語,神色嚴肅了幾分,腦海裡不由得浮現那個曾經瘋癲的幼子,一陣心煩意亂。
即便靜坐不語,皇帝陛下渾身依舊散發出一股驚人的威勢,讓本就沉寂的天樞殿壓力倍增,連呼吸都好像有些困難。
感受著無比壓抑的氛圍,常禮頷首靜立再未出聲,緊隨陛下數十年,他從未敢有任何馬虎,喜怒無常的天子心事,容不得猜測。
氣氛逐漸壓抑無比,無人能看清陛下面容中隱藏的情緒,尋常人若是在此,早已驚得兩腿發軟。
就在這種死一般的沉寂中,殿門外竟是響起了通報聲!
“啟稟陛下,太傅薑太淵求見!”
這聲通報響起,皇帝陛下緩緩抬頭,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就沉聲向著門外發出了天子之令。
“宣!”
一報一令不過瞬息,靜立一旁的太監總管常禮心中卻是波瀾起伏,有種大事將要發生的預感湧上心頭,不由得愈發謹慎了起來。
太傅薑太淵是當今陛下最為信任的幾人之一,早在數年之前,就擁有了隨時進宮的特權,卻是罕有深夜求見的先例。
何況,眼下已經過了子時!
身為天下文宗,薑太淵所言所行皆合禮數,大玄文人奉為當代半聖,卻是在今日不顧禮節地深夜闖宮面聖,實在令人震動難平啊。
心中盤算之際,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白發蒼蒼的薑太淵大步而入,身著青衫長袍,手提樸素布袋,前行數十步,走過兩側金色燭台,立於雕龍禦案前丈余處,雙手做禮而拜。
“臣,薑太淵,參見陛下!”
縱然身為太傅,薑太淵依舊以人臣之禮相見,不敢以帝師自居,所言所行皆合臣子禮節,就好像從未有過這位學生。
古人言:天地君親師。
君王面前,向來沒有師生之禮的優先之說,哪怕是曾經授業之時,太傅面見帝王,也需先行拜見,而後才由帝王行學生之禮,方可進行每日的授業功課,此為帝王文道。
望著曾經的恩師立於眼前做禮,秦霄神色如常,帝王的威勢凌駕於一切之上,只是眼中多出了一絲平和,言語裡也更親近了幾分。
“太傅無需多禮,賜座。”
淡漠一語,已是滿朝文臣欣羨不已的待遇。
可惜,今日的薑太淵卻是感覺不到半點慰藉,也顧不得在心頭感激這份特殊的皇恩,凝重的神色愈發明顯,甚至就連做禮的雙手也未放下。
見此異狀,端坐的皇帝陛下眼眸微微閃動,難得地含笑注目而去。
“太傅,究竟有何事,令您這般嚴陣以待?如今天樞殿再無他人,無論何事,太傅何不落座詳談。”
“朕,定會洗耳恭聽。”
聞聲,薑太淵做禮的動作仍舊不為所動,眉眼間的凝重已經無比明顯,發紅的雙目似乎滿載著堅決!
如此神情浮現,哪怕是皇帝陛下,也感到心頭驚疑,笑意不減,目光卻是嚴肅了許多。
聽聞著君臣對話,靜立的常禮心頭逐漸產生了震動。
以薑太淵的閱歷和心境,能做出這種不合乎常理的事,其中必定有著不得了的真相,深夜進宮必有大事發生!
就在靜候之下,薑太淵終於再度開口,聲音嚴正無比!
“啟稟陛下,老臣此來,隻為向陛下請罪!”
請罪?
話音剛落,肅穆無比的氣氛竟是消散了不少,皇帝陛下的眼裡放松許多,就好像聽到了一大笑話。
身為儒道大家,薑太淵向來嚴以律己,稱得上世人的典范,這樣的大儒若是有罪,天下間又有幾人無罪呢?
輕撫寸須,大玄天子笑著望向了曾經的授業恩師,好奇地瞥了一眼對方手中的小布袋。
“好,既然太傅是來請罪,朕倒是要聽聽看。”
誰知這帶著幾分調笑的話語剛落,薑太淵就沉聲應答,躬身而拜,嚴正之聲響徹了天樞殿!
“稟陛下,臣有欺君之罪!”
瞬間,大玄天子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