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去,掌嘴二十!”不待韓青發怒,丁謂已經拍案而起,指著嚴思仁的鼻子命令。
以他的經驗,豈能判斷不出來,柳氏兄妹所陳述的話,大部分都應該是事實?而這嚴思仁,明顯屬於倀鬼一類,活活打死了都不冤枉!
“是!”立刻有臨時充當差役的老兵,上前抓住嚴思仁,拖出門外,用大耳瓜子招呼。轉眼間,就將此人打得口鼻出血,哭喊求饒。
韓青雖然不讚同隨便對犯人用刑,卻也不好當眾駁了丁謂顏面。稍稍等了片刻,再度低聲吩咐,“把嚴無憂帶上來,讓丁樞直聽聽他怎麽說!”
“是!”張帆答應退下,不一會兒,就將嚴府大公子的書童嚴無憂,給帶入了臨時充當大堂的聚義廳內。
比起執迷不悟的嚴思仁,嚴無憂顯然聰明得多。早就發現自己距離青州越來越遠,而如今所在的位置,明顯是一處剛剛被攻破的山寨,立刻明白,嚴氏已經不可能再護得住自己周全。
因此,韓青這邊剛剛開了個頭,他立刻將曾經招供過的,和以前沒招供過的,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他本人所涉及的案情,比剛才還要簡單,甚至有些“委屈”。
原來,京東東路大部分海上來的貨物,如珍珠、珊瑚、硨磲、象牙、北方皮毛以及高麗藥材,都由嚴氏及其親家楊氏壟斷。尋常商販,只能從這兩家批發貨物,然後再自行加工零售。
那海貨掌櫃駱懷生,則是從嚴家批發貨物的商販之一。
按道理,雙方利益沒有任何衝突,並且以駱懷生的身份,也很難招惹到嚴家的大人物,甚至連嚴無憂這等大人物的書童,都沒機會“高攀”。
但是,那駱懷生千不該,萬不該,娶了美貌娘子。
而嚴府的長公子嚴希誠,不知道受何人影響,竟然喜歡有夫之婦!
結果,去年春天嚴希誠與同學結伴踏青之時,偶遇到了駱懷生的夫人。隨即,就魂牽夢縈。
偏偏嚴府老祖宗,對長公子嚴希誠又寄予厚望,不準許他身上出現任何影響前途的道德汙點。
於是乎,嚴希誠就悄悄給嚴無憂下了一道命令,要求他代替自己,將駱夫人娶回家,以方便自己隨時玩弄。
作為從小就陪著嚴希誠一起長大的書童,嚴無憂不敢違背主人任何命令。於是,他輾轉托人,多次給了駱懷生暗示,要求對方與其夫人和離。
誰料,那駱懷生竟然不識好歹,遲遲不肯答應。
結果,拖來拖去,嚴希誠先等不及了。暗中花錢買通了盜賊,在駱懷生外出進貨的路上,伏擊了此人。
卻不料,那盜賊做事疏忽,將駱懷生一刀砍進河裡之後,就光顧著追殺駱懷生麾下的夥計滅口,根本沒檢查正主是否真的死掉。
而那駱懷生,也是個命硬的。挨了一刀落水昏迷,被河水直接衝出了數十裡外,才又醒了過來。
他知道強盜來得蹊蹺,不敢報官。在一個好心的農戶家,悄悄養了一個多月的傷,才潛回了青州。結果,恰恰發現自己的妻子已經改嫁給了嚴無憂,店鋪也歸在了後者名下。
他以為,買凶截殺自己,並霸佔了自己妻子和鋪面的是嚴無憂。卻不知道,嚴無憂也是替人頂缸,實際上,從始至終,都沒機會碰到他夫人半根手指頭!
“提刑,還有這位老大人,請明鑒。草民真的沒有主使歹徒謀殺駱掌櫃。草民雖然甚得嚴希誠信任,卻仍舊是個奴仆。哪裡拿得出錢來買凶?”唯恐丁謂不相信自己的話,對著此人磕了個頭,嚴無憂大聲補充。
“嗯,老夫姑且信你!”對大戶人家的齷齪事情,丁謂早就見怪不怪。也不敢對喜歡有夫之婦這個癖好,做任何批評。手捋胡須,快速將話頭轉向其他問題,“但是,你既然為嚴希誠的書童,可知道他們嚴家,抓來的那些少年男女,究竟要賣到何處?”
“嚴無憂,你這沒良心的狗賊,明明自己做下的惡事,居然攀誣大公子!你早晚必遭報應!”沒等嚴無憂回應,剛剛挨了二十個耳光的嚴思仁,忽然掙脫老兵們拉扯,衝到門口,高聲叫嚷。
嚴無憂的臉孔立刻抽了抽,面目變得好生猙獰。
恨此人多嘴壞事,張帆和劉鴻兩個迅速衝上,架起他就往遠處走。而那嚴思仁,卻兩腳拖著地面,一邊掙扎,一邊繼續高喊,“嚴無憂,你拍拍胸脯想想,主家從小把你養大,供你吃,供你穿,還賜給你名字和姓氏,幫你娶媳婦。主人家哪裡對不起你?你貪圖美色,自己犯下重罪,自己認下就是。怎麽能昧了良心胡亂攀誣!”
“是啊,主家從小供我吃,供我穿,還讓我也姓了嚴!”嚴無憂果然手捂胸口,說出來話語裡,卻充滿了仇恨,“可主人家,什麽時候那我真正當過人看。主人家給我娶的媳婦,卻睡在了大公子床上。主人家犯了事,就要我出來頂缸。如果我有了孩子,生下來就是主人家的奴仆。主人家給他吃,給他穿,然後再賜他姓嚴,讓他心甘情願替主人家去死。他死了,就又輪到了我孫子。一輩兒接一輩兒,像牲口一樣無窮無盡……”
猛地抬手抹了一把眼淚,他大聲尖叫,“憑什麽,嚴二,你說憑什麽?一樣是兩條胳膊兩條腿,憑什麽我就不能活得像個人?憑什麽?”
誰也沒想到,看似膽小窩囊的嚴無憂,居然問出如此犀利的問題來。在場所有人,包括坐在堂上的丁謂,都愣住了,一時間,竟然沒有出言喝止。
而二管事嚴思仁,也被問得目瞪口呆。好半晌,在趕在自己被拖出山寨之前,大聲威脅,“嚴思仁,你個沒良心的狗東西。別忘了,你還有家人…”
“主人家幫我娶的媳婦麽,在大公子床上。”嚴無憂又抬手抹了把淚,咬著牙回應,“我從沒跟她有過夫妻之實。至於我自己,其實早就死了,在大公子把我按在床上侮辱那年,就已經死了。如果能拖著主家一起下地獄,我情願永世不得超生!”。
隨即,他將目光快速轉向丁謂,大聲補充,“兩位大人問得事情,草民知道。嚴府每年搜羅識字的少年男女,無論是買來的,還是搶來的,全是交給他的親家楊氏,用船送往遼國和高麗。那兩國的貴人,喜歡中原女子皮膚水靈。楊家每年都有好多船隻往來遼國和高麗運貨,拿女子當禮物送給那邊的貴人,疏通門路,百試百靈。至於識字的少年,送到遼國和高麗,要麽充當孌童,要麽培養成行人司的刺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