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襤褸、瘦如麻杆，手裡拿著一些破爛的刀槍，自製的木弓，十幾個這樣的漢子從樹林子裡頭緩緩的走出來，卻是看到這夥人黑衣黑甲裝備精良，不似一般的宋朝官軍，就有些遲疑的停住了腳步。

  柳箐已經是自顧自的盛了一大碗米飯，上面疊著一整隻油汪汪冒著熱氣的燒雞，一部分官兵跟在他的身後，也都是每人將白米飯盛了，上面澆滿肥肉汁，拿個木杓子挖了，填到嘴巴裡頭吃的搖頭晃腦。

  沒輪到的依舊是騎在戰馬之上，看似懶散的散出一個陣型，其實手裡的弓箭早就藏在馬鬃之下，另一部分則是將手都搭載了馬刀的刀柄上。

  看到那夥要飯的止步不前，就站在他們不遠處一個勁的往喉嚨裡猛地咽口水，太保很不厚道的扯下一條雞腿衝著那些人晃一晃，然後放到嘴裡大口猛嚼。

  所謂鳥為食亡，一個麻杆饞的再也忍不住，壯著膽子走到大鍋跟前：“給某吃一碗，吃完上路也值了。”

  “給他盛上半碗米飯，肉汁舀一杓子，太多他會撐死的。”柳箐命令道。

  當兵的給他盛了，那人接著狼吞虎咽不消片刻吃個一乾二淨，最後連空碗都添了一個遍，滿意的叫喚一聲，就躺在地上閉目等死。

  剩下的那十幾個見了，一窩蜂的湧將過來，跟著都吃完，也不說話，學那位老兄倒在地上裝死狗。

  柳箐也不搭理他們，等著所有人吃完飯整軍完畢，騎在馬上用鞭子指著他們道：“睡夠了就回去告訴你家老大，讓他們在白溝河等著我，去了請你們吃米飯大肥肉。”

  那夥裝死的聽了，一骨碌爬起來撒腿就往回跑，嘴上還叫喚著：“大肥肉！大肥肉！”

  “師尊，弟子觀這些土寇衣衫襤褸，多少年沒吃過飽飯似的，你收他們有用？”李助在他右側伴行，貼過來問道。

  柳箐點點頭：“如果真的讓他們歸心依附了，這些人將來有大用。”

  “師父此話何解？”左邊的馬靈也湊了上來。

  “是這樣的，”柳箐給他倆解釋說：“這些人現在雖然瘦弱，可是據我所知，他們的戰鬥力其實是非常強悍的，你想啊，從遙遠的遼東跋涉至此，還能頑強的存活下來，這樣的人哪個能沒點真本事。”

  “這些人都是契丹人？”

  “不不，他們大多數是漢人，也有一部分契丹和奚族人，西京道的那部分由於渤海國高永昌鬧獨立，被遼國皇帝派人組成了怨軍去清剿，這南京道的現在還沒人管。”

  “原來是這樣，那師尊的意思要先遼國一步將他們收為己用？”

  “是的，我們不搶先，到時候他們就會被遼國人收了反過來打咱們。”

  你想啊，這些人可都是在遼東跟老虎熊瞎子口中奪食的，到了這邊又為了活命不斷的跟邊界的兩國原住民搏命，那得是多狠的角色，他們現在就是無主的漂泊客，誰先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就會跟誰走。”

  兩位真人聽了，一起拱手道：“相公高明。”

  事實上使遼團隊並沒有到達白溝河就遇到了一大股的瘦軍武裝，也許是道路不熟，柳箐他們在天色將暗的時候來到了一處地界，放眼望去，前面都是水澤。

  “壞了，我們恐怕是走錯路了，這該如何是好？”馬靈正在沮喪，紅柳林裡就有一支響箭呼哨這朝他們飛來，射的很準，就插在柳箐馬前十步的地方。

  太保授意，馬靈走上前去將箭拔起來拿到手上衝著空氣喊道：“大宋神霄軍驃騎大將軍，九天蕩魔真君柳太保封天子之命使遼路過此地，爾等還不出來拜見！”

  呼哨聲連綿不絕，紅柳林蘆葦蕩中不斷有一團團的人眾奔出來，接著從一片茂密的楊樹林中殺出百余騎，都穿著皮甲皮衣，有的還中間剃著光頭，顯然是契丹人。

  看來這些就是他們的精銳跟頭領了，神霄軍的擺出個陣型巍然不動，靜靜的等著那些人過來。

  “你那廝就是說要請我們吃肉的那個人，那行，車子留下，你們自去吧！”為首一個漢子騎在馬上，手持馬鞭命令似的的說道。

  卞祥大怒，就要帶馬過去並他，柳箐擺擺手，冷冷的回他說：“想讓別人尊重你，最好是先學著尊重別人，我好心請你們吃飯，難道就是為了讓你說這屁話羞辱我嘛？”

  “哈哈哈，好膽！遇到我們的人，你還是第一個敢開口反駁的，看來今天又要見血了！”

  柳箐毫不在意：“講大話需要跟你的自身實力相匹配那才能不被打臉，我也知道你們有點本事但是你就不動腦子想一想，我要是沒把握能乾掉你們，那又何必自討苦吃的闖這龍潭虎穴走呢。”

  說罷，盯著當先的三個頭領，眼睛裡忽然間泛出嚇煞人的紅色光芒來，直接驚得那仨人魂飛魄散。

  “妖怪！！！！”

  “魔鬼！你是魔鬼！！！”

  “放屁！你們這些蠢貨，剛才就跟你等講了，九天蕩魔真君在此，你那廝尤自不知好歹，我不是我師父仁慈，你等早就去找閻王爺喝茶去了！”爪牙馬靈將五雷神機指著他們怒斥道。

  “就是去年在東京做法擊敗一萬妖道的柳太尉，柳神仙！”瘦兵裡頭也有太保的粉絲，見自家老大還在犯傻，然不住出聲提醒他們。

  是的，在古代娛樂項目較少，評書跟唱戲算是最受大眾歡迎的娛樂項目，那些取到汴京做買賣的，在那裡聽了看了，去到外地，吃飯之時就講這個吹牛，然後聽者口口相傳。

  古人最愛鬼神故事，所以柳太尉的事跡在民間早就傳遍大江南北，嗯，當然了，傳的更多的還是他的那些風流韻事。

  “閣下真的是柳神仙？”仨頭領吹牛時見天就是講這個，這次猛的見到活人，頓時都慌得一比。

  “如假包換，要他老人家的弟子本真人給你等放個雷聽聽響不？”馬靈狐假虎威。

  “冒犯冒犯，求老神仙千萬饒了我等狗命，也不要將我等變成癩蛤蟆什麽的，我等知錯、我等知錯。”那仨下馬就伏地求放過，底下的跟著跪了一地。

  看來神仙的名頭在他們眼中比太保值錢多了，柳箐撇撇嘴：“都起來吧，有些人就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我們迷路了，眼見天色不早，就先去你們那裡歇歇吧。”

  幾個頭領急忙應諾，帶著他們走到天黑，方才來到一處高點的平坦之地，住的地方都是挖的地窩子，也有幾間葦屋，算是頭領們居住的豪宅。

  “不錯嘛，有燉魚還有藕，至少就餓不死了。”柳太保翻看一下陶罐裡煮的那些黑乎乎的物件，很沒良心的說道。

  那個漢人頭領苦著臉陪著小心：“天天也就是吃這個了，沒油少鹽的，看著就想吐。”

  “頭領貴姓？”

  “不敢，小的喚做張蛤蟆。”底下的聽了一起哄笑起來。

  張蛤蟆發怒道：“你們笑個屁啊，老子出生時正趕上門外頭有蛤蟆叫喚，爹娘老子就順口給起了這個名字，你讓我怪誰去。”

  “其實你可以改叫張蟾的。”柳箐正色道。

  “多謝仙人賜名，我的天哪，張蟾啊，這名字也太周正了吧，請問神仙，張蟾是啥意思？”

  “就是張蛤蟆···”

  “你們又笑！雖然意思一樣，張蟾多好聽，你們以後可再也不許喊俺蛤蟆了。”

  “那行張頭領，請問這兩位頭領貴姓？”太保看著那倆外族頭領問道。

  “小的莫昆七，契丹人。”

  “小的蕭鷂子，奚族人。”倆人自報名號。

  聊了一會柳箐了解到，原來自己所在的這個地方叫做西塘，就是後世的白洋澱，現在屬於宋遼之間的爭議地區，這夥瘦軍大約有一千多人，是邊界刺民中較大的一支。

  其中只有青壯年不見婦孺，因為她們沒能在跋涉途中存活下來，三個頭領是大夥公選出來的，每族一位，因為漢人多，所以張蟾是頭。

  “張頭領，你知道底細，這遼宋邊界上到底有多少刺民啊？”柳箐問道。

  “那多了去了，從西京到南京，邊境線上怎麽的也有兩三萬人在討生活吧，加上你們宋人，估計十萬也不止。”張蟾掰著手指說道。

  “那他們靠什麽生活，都跟你們一樣靠搶劫？”

  張蛤蟆面皮有些泛紅：“哪裡，許多人都在榷場勾當，那裡偶爾能吃上肉，也有不少發財的，我等只是因為缺鹽才被迫做些奢遮的生意，只要還是靠在此打獵捕魚為生。”

  “你們都精通騎射？”

  契丹人莫昆七咧著大嘴道：“相公玩笑了，我等雖是遼國的刺民，若不精通騎射，白山黑水中哪裡還能存活。”

  太保點點頭，忽然間壞笑道：“想吃米飯燒雞大肥肉不？”

  我去，大夥上千口子圍在這裡耗著等，不就是要的你老人家這句話嘛，要不是張風的跑回來報信說有大肥肉吃，哪個有那閑工夫去伺候你，沒見我們直接連午飯都沒吃。

  好大的肥肉塊加上湯汁澆在香噴噴的白米飯上，那些當官的還有肥雞吃，當報信的回來抹著嘴上的油給大夥怎麽一說，這些人從上到下，一下午都沒好好地乾活，就組團等著吃大餐呢。

  眼見自己這麽一提，這些要飯的肚子都不爭氣的叫喚起來，柳太保吩咐道：“埋鍋造飯！不必有存留，明天我再回去取。”

  於是白洋澱前，五口行軍鍋一同支起來，那些刺民，將他們的灶台也貢獻了出來，鍋裡冒氣的是白米飯，灶台中翻騰的是午餐肉燉紅燒肉，不多時，整個賊窩肉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