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天能給他一個機會，李崇道一定會讓紇乾承基多多敲他悶棍。

  此時捂著臂膀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他，才意識到搏殺技藝在古代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

  杜君綽可是久經沙場的大將，他不是李孝恭那種精神領袖，而是帶兵衝鋒陷陣的猛將，有著極其深厚的實戰經驗，殺人如麻，養出一身濃鬱到化不開的血腥氣。

  他從黑暗中來，身邊雖然只有三個親兵，但仿佛帶著萬千陰兵一般令人心驚膽戰。

  街道兩側的陰影之中，不斷殺出黑色的身影，而後不斷有人倒在街道上，血腥氣彌散開來，親兵就如同遭遇了狼群撕咬的犀牛，身上的甲片不斷被撕扯，叮叮當當落在青石磚上。

  三個親兵根本不夠看，眨眼功夫已經被破甲，而後橫屍街頭，僅剩下杜君綽，仍舊一步一殺，慢慢走向這家雨傘鋪子。

  待得走到鋪子門前，他的身上早已被鮮血染紅，粘稠的血跡不斷從身上和刀鋒上滑落下來，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你就是守橋人？”薩離的聲音很清冷，杜君綽的目光卻停留在李崇道的身上。

  “我是守門人。”

  李崇道聽過這個答案。

  杜君綽是忠武將軍，左監門衛中郎將，他把守的是玄武北門，是整個皇城最重要的一個門，他就是當之無愧的守門人。

  說話間，黑暗中突然閃出一道黑色人影，如同毒蛇出洞，朝杜君綽的後背襲殺而來。

  杜君綽沒有拔刀，後背長眼一般，突然轉身，一把抓住那人的胸口，他的雙臂如猿猴一般，臂展實在太長了。

  刺客的匕首沒能刺中杜君綽，反倒如同沙包一般，被杜君綽狠狠摜在了地上。

  那刺客如同人形抱枕，在地上彈跳了幾下，口吐鮮血，已經沒力氣再站起來。

  杜君綽朝李崇道掃了一眼，又看了看阿離，面無表情，走到刺客的後頭，將他拎了起來，從腰間抽出障刀，架在刺客脖頸上，割喉。

  李崇道趕忙扭過頭，又捂住阿離的眼睛，饒是如此，他還是能聽到刀刃割喉之時的摩擦聲，他的腸胃一陣發寒痙攣，隻覺得置身於異時空之中，毛孔都被灼燒著，渾身不舒服。

  “嘶嘶嘶……”

  躺倒在地的刺客，腿腳還在抽搐，血線呲呲噴射得老高，杜君綽沐浴在腥風血雨之中。

  這分明是東市毗鄰的靖恭坊，李崇道一路走來，有胡人在花天酒地，也有冷清的漢人鋪子。

  然而杜君綽割喉的舉動，瞬間將這個人間最繁華的都城，變成了血腥的疆場。

  即便雨傘鋪子裡掛著的九個牙牌，泡過鞋底的血泊，也沒有給李崇道這樣的感覺。

  這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百戰悍卒，才會有的氣質，如同席君買等人，也是身先士卒，領著部下衝鋒殺敵的無雙猛將，才擁有的威懾。

  仿佛他在哪裡，哪裡就是修羅場。

  又有刺客襲殺而出，而且不再是單槍匹馬，而是三五成群，源源不絕。

  杜君綽右手緊握橫刀，左手反握障刀，一攻一守，風雨不透，沒有短兵相接的金鐵之聲，耳中唯有衣甲和肌肉被割破和鮮血噴濺的聲音。

  刺客如同腐朽的木樁，噗咚咚倒地，發出沉悶的聲音，很快就橫七豎八，而杜君綽的呼吸也漸漸沉重。

  李崇道就像一個膽小鬼在看鬼片，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想看，每次偷看的畫面，都刻到他的骨子裡，讓他忘記了呼吸，只剩下自主的心跳。

  想想他曾在杜君綽面前左右橫跳，根本就是在作死的邊緣徘徊並瘋狂試探。

  這面無表情的大佬殺伐起來，狠辣果決，毫無人性！
  他早料到薩離埋伏了很多人，卻不曾想到數量如此龐大，那些刺客源源不斷衝出來，奮不顧身，悍不畏死，根本就是用命來填，用命來消耗杜君綽的力氣。

  杜君綽的呼吸漸漸沉重起來，但他毫無畏懼，沒有半點退縮，反而一步步靠近薩離。

  薩離同樣是個狠辣角色，她雖然不似杜君綽那般殺人不眨眼，但她看著同伴一個個倒下，同樣不眨眼，從這個角度來說，她比杜君綽更加的狠辣！
  或許她終於意識到，這樣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她終於將李崇道和阿離拖到了身前來。

  李崇道下意識想反抗，但身體根本不聽使喚，在這種血腥殺戮面前，他這個現代人的靈魂除了瑟瑟發抖，根本做不了什麽。

  他的腿腳發軟，他的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來，糊了一臉，丟人到家，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心中只有恐懼。

  即便紇乾承基整天敲悶棍，鍛煉了他的反刺殺能力，但也沒法讓他養出席君買或者杜君綽這等悍卒的心理素質。

  說到底，他李崇道只是一個小老百姓的心態，他不是什麽兵王，也不是什麽暗夜之王，他隻殺過雞。

  這一刻，他終於深刻體會到，普通人和職業軍人的最大區別到底在哪裡。

  同時，他也終於明白，自己與薩離這種亡命徒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如果說先前他還敢自信滿滿，在薩離面前推測一些事情，耍些小聰明。

  那麽今夜過後，他或許不敢再這樣了。

  薩離的動作與杜君綽如出一轍，一腳踹在李崇道的膝蓋後膕窩之上，剛剛還高昂著頭，大義凜然說自己不跪的李崇道，即便極力支撐，也沒法堅持，一腳被踹著跪下。

  薩離將刀刃擱在了他的脖頸上，朝杜君綽道：“殺了他，會不會讓你皺一下眉頭呢？”

  她在用人命，試探杜君綽，想用李崇道的死，來動搖杜君綽的殺心和意志。

  如果說李崇道起初還抱有幻想，那麽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將破滅，這個薩離的眼神很清澈，但卻屬實是個惡魔，千萬不要對她抱有任何的幻想！
  阿離也嚇傻了，此時根本說不出話，更漫提替李崇道求饒，他只是捂住雙耳，縮在地上，恐慌發作，隔離了外面的世界，沉入到自己的思想之中。

  杜君綽揮刀劈翻一名刺客，此時李崇道才發現，他的口中竟然還叼著一柄短刀，短刀的刀刃上同樣沾染了鮮血，活像李崇道在動漫裡看到過的三刀流。

  “殺吧，殺了他。”

  杜君綽仍舊面無表情，李崇道卻如墜冰窟，因為薩離真的要動手了！
  難道今夜就要死在這裡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