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離的刀就架在了脖子上,李崇道腦子一片空白,想起杜君綽適才割喉的場面,整個人都軟了,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怕死。
“別殺我,留著我,杜君綽還會投鼠忌器,束手束腳,你們還有勝算,殺了我,他心無旁騖,你們所有人都得死的!”
李崇道聲音都有些顫抖,面無表情的杜君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李崇道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這是很丟臉的事,但這也是求生本能。
杜君綽不顧及他的性命,他總得想辦法自救。
薩離冷笑道:“你以為他不在乎你的性命?”
“如果他不在乎你的性命,他就不會搶走你的牙牌,從你發信到此時,不過一刻,他能從坊門抵達此處,莫看他閑庭信步,趕路之時不知有多狼狽。”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皇帝老兒給他的命令就是保護你,殺了你,他必然方寸大亂,就算殺不掉杜君綽,也能惡心一下皇帝老兒,何樂而不為?”
“杜君綽是為了保護我?”李崇道萬萬沒想到,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竟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來,薩離的話未嘗沒有幾分道理。
而且杜君綽此時眉頭微皺,顯然被薩離戳中了心思,這個表面冰冷的無雙猛將,難道真的在保護他李崇道?
“杜君綽,如果你真的在保護我,就快投降吧,否則我要沒命了!”
李崇道此時的表現已經無法用貪生怕死來形容,即便是薩離這樣的敵人,都看不起他,但杜君綽仍舊沒有放下刀。
李崇道有些激動,站了起來,朝杜君綽吼道:“快放下刀!”
薩離見得李崇道如此主動,嘴角也露出了笑容來,然而就僅僅只是這一瞬間的放松,李崇道突然就猛蹲了下來。
“咻!”
一支短弩擦著李崇道的頭皮飛過,乾淨利落地釘入了薩離的手臂!
薩離被短弩的衝擊力帶著往後退了兩步,手中的短刀自是被打落在地。
李崇道往前一滾,便躲到了杜君綽的身後。
“奸猾的唐人!”薩離滿目憤怒地罵道,李崇道此時才露出笑容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杜君綽雖然面無表情,但適才還是給了李崇道一個隱晦的目光,因為李崇道比薩離高半個頭,所以只有李崇道看到了他的表情。
看似貪生怕死的舉動,雖然是李崇道真心的想法,但也是他在配合杜君綽演戲,只有這樣,才能讓薩離分心。
弩箭跟槍械不同,準確度實在太差,但凡偏差那麽一寸兩寸,釘的可就不是薩離的手臂,而是他李崇道的腦袋了。
但這種節骨眼,保命要緊,李崇道只能相信杜君綽。
躲在了杜君綽的身後,李崇道生出無窮的安全感,此時才更能體會到,修習武藝能帶來多大的好處。
“杜君綽,你真的會投鼠忌器麽?”薩離捂住手臂,突然冷笑了起來,而後朝黑暗之中吹了一聲口哨。
十幾個黑衣人從四面八方殺出,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刀刃橫於胸前,做防禦姿態,這根本就是訓練有素的軍陣衝殺!
如果說早先那些人還是江湖豪俠的路數,那麽這次殺出的,是經過了長久訓練,懂得配合的軍士。
一旦帶上軍事背景,事情就會變得更加複雜,因為這預示著背後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素來高傲的杜君綽,一張俊俏的臉面終於耷拉了下來,左手將口中的短刀取下,變得極其嚴肅,朝李崇道沉聲道:“自己找機會逃跑。”
他將短刀塞到了李崇道的手裡,那短刀上全是血跡,滑膩得如同一隻青蛙。
杜君綽不是劉弘基,後者幾次被俘,又幾次三番逃脫或者被救,是個滑頭人物,但杜君綽是那種寧死不退的人。
饒是如此,今番他竟然如此提醒李崇道,說明他也已經失去了信心。
“守橋人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來?再不來我這獨苗可就死了,不是說守橋人是最後的倚仗,永遠可以相信守橋人麽!”
李崇道也有些著急起來。
因為他心裡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即便是文明世界,通過街道上無處不在的攝像頭,也沒法即時掌控信息,更何況是在大唐朝。
守橋人除非懂得神仙一般的神通異能,否則如何能掌握長安城每時每刻發生的事情?
即便他能通過無處不在的短番漁師等,了解到足夠的信息,但人力傳遞情報,終究會有延遲,守橋人能不能得到消息,能不能趕過來,根本就無法保證。
李崇道緊握著短刀,呼吸都亂了,此時卻聽得杜君綽又說道:“不要迷信守橋人,也不要依靠我,想活著,只能靠自己。”
“知道怎麽殺人麽?”
李崇道苦笑道:“我隻殺過雞……”
“很好。”
“???”
“那就把這些人全看成雞,這樣就能殺掉他們了。”
李崇道想笑,卻笑不出來,這是獨屬於杜君綽的幽默感麽?聽起來不是很對勁,但好像又有道理到無法反駁。
說話的短短時間,敵人已經圍殺而來,李崇道趕緊唯一的光都被遮擋,眼前一片漆黑,天空好像下起了滾燙的雨。
鮮血噴濺,淋到他的臉上身上,溫熱又詭異,李崇道的耳中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他咬緊了牙關,千萬次告訴自己,不要腿軟,再軟就要死掉了。
杜君綽如同黑旋風一般圍繞著李崇道,但他終究只有孤身一人,敵人的刀落在了李崇道的肩頭,比剛剛薩離割破他的手臂還要疼痛百倍。
刀刃入肉,一陣麻木,而後便是劇烈疼痛,李崇道發自本能叫喊起來,一把抓住了刀刃,右手的短刀用力往前一遞。
刀尖碰觸到了敵人的肚腹,刺破了衣物,但沒有刺破皮膚。
人的皮膚比李崇道想象中更有韌性,但在這一刻,李崇道仿佛被打開了一個開關,他用盡全力,將刀子攘入到了敵人的體內。
刀子已經無法再往前,已經刀柄抵住了皮肉,已經沒柄深,李崇道用力一擰一絞,他明顯感受到對方想要抽回長刀,左手便死死抓住刀刃,即便刀刃已經割破他的手掌,他也毫不在乎!
沒有人生來就會殺人,他終於體會到了冷兵器戰場上的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他將刀子抽了出來,又用力捅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