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道沒想到,雖然在大唐作質,但這慕容順的宅邸竟是如此的奢豪。
“他一個吐谷渾人,憑什麽住這麽大的豪宅?”
面對李崇道的疑問,喬洮陽也不含糊:“慕容順非但住大宅子,他還精通大唐官話,因為他不是第一次做人質,早就習慣了。”
李崇道此時才想起了相關的記載,頓時恍然大悟。
慕容順先是被隋煬帝封為吐谷渾的可汗,但被扣留在長安城,隋煬帝把他放回去當國王,半路差點又被人殺了,只能回到江都,隋煬帝被宇文化及殺了之後,他又逃到了長安來。
而他本身就是伏允可汗和隋朝宗室女光化公主的兒子,住在中原的時間比住在吐谷渾還要長。
到得慕容順宅邸前,喬洮陽和宋筠萱並未下車,而是齊刷刷轉頭看向了李崇道。
“不是說要給我撐腰麽?你們這是戰術性眼神助攻?就我這穿著打扮,能進得王府的門?”
雖然聽不懂李崇道的網絡語,但大概意思還是聽得出來的,喬洮陽抬手就摸出一個木牌來,丟給了李崇道。
“你現在就是萬年縣衙司法縣尉手底下的捉不良李大頭,去吧。”
捉不良其實就是不良人,專門負責緝捕盜賊,偵緝凶犯,有了這個身份,李崇道確實可以進去查案,只是小小不良人,想讓慕容王府的人買帳,想想就頭大,李大頭這名字也是夠貼切了。
拿了牌子,李崇道便來到了王府門前,此時慕容王府亂得一鍋粥也似,李崇道亮了牌子,道明了身份,果然被放了進去。
慕容順沒有被轉移,整個王府的人都圍在外頭,別說足跡,現場被破壞得慘不忍睹。
都水監的人還在府邸裡搜檢,似乎不打算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幾個老郎中正在給慕容順治療傷口,但一個個滿頭大汗,臉色蒼白,房間裡亂哄哄一片,家屬又在一旁大哭大叫,真真讓人心煩。
李崇道沒有貿然行動,好生觀察了一番,發現都水監的一個差役把守在門口,一臉的不屑。
“兄,裡頭什麽情況?”李崇道湊了過去,嬉皮笑臉地打聽起來。
後者看了李崇道一眼:“你誰啊?閑雜人等別多問,也別在這裡添亂!”
李崇道亮了亮牌子:“萬年縣的,就是照例過來瞅一眼,有都水監在,我哪敢添亂。”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還是知情識趣之人,中年差役頗為滿意,朝他道:“小兄弟你且等著吧,有著落了我會告訴你,好讓你回去交差的。”
李崇道嘿嘿一笑:“那就先謝謝兄長,敢問兄長名諱?”
差役擺了擺手:“咱們做的都是苦差事,別這麽客氣,某喚席君買。”
“席君買?你就是席君買?!!!”李崇道著實有些驚住了。
此人一身落拓,活脫脫一個油膩中年男人,滿臉絡腮胡,一口大黃牙,身上帶著一股子如何都洗不去的男兒汗臭,雖然是站姿,但能看出他是長短腿,右腿應該是受傷殘疾了。
李崇道可以不知道喬洮陽,可以不知道紇乾承基,但萬萬不會不知道席君買。
因為這位大哥可是歷史冷知識裡頭的裝逼犯們最耳熟能詳的人物之一!
大唐初期無雙猛將如雲,雙手雙腳都數不過來,但若論個人能力,唯有兩個人堪稱傳奇,一個是王玄策,另一個就是眼前這位席君買。
王玄策相信很多人都聽說過,原本只是大唐使節,出使天竺被瞧不起了,差點被殺,只剩下幾個隨從,於是到吐蕃和泥婆羅,也就是尼泊爾,借了幾千兵馬,就把東西南北整個天竺掃蕩了一遍,堪稱一人滅一國!
而席君買雖然只在唐書上留下了寥寥幾筆的記載,但同樣令人熱血噴張。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房間裡這個快死掉的慕容順說起。
照著歷史記載,慕容順是被吐谷渾人殺死的,而吐谷渾人很快將慕容順的兒子扶上了王位,但新王年幼,親自到唐朝來認乾爹,又求娶公主,李世民都答應了。
但吐谷渾的丞相宣王想奪權,想襲殺下嫁的弘化公主,以此製造內亂。
彼時席君買正是護送公主的果毅都尉,雖然手底下只有一百二十的騎兵,但愣是領著這一百來號人,衝散了對方一萬的軍隊,殺掉了宣王在內的三個叛亂首腦,以百敵萬,如果這都不叫傳奇,還有什麽叫傳奇?
李崇道想起這些來,也是熱血沸騰,席君買察覺有異,便問說:“小兄弟認得席某人?”
李崇道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兄長身如臥虎,氣似藏龍,與我見過的諸多大英雄一般相似,這才有些失神了。”
席君買哈哈笑道:“小兄弟說好中聽,你叫什麽名字?若是不嫌棄,往後就交個朋友!”
“那自是很好,我叫李崇……李大頭!”
“李大頭?哈哈哈,不錯不錯,稍後事情了結了,為兄請你去壚子裡喝花酒,咱們不醉不歸!”
李崇道正想從這位便宜大哥口中探聽消息,房間裡頭的老郎中突然叫了起來:“不成了!不成了!血要崩了,止不住!”
往房間裡頭掃了一眼,慕容順的鮮血把墊被都染紅了,從地榻流淌到了地板上。
李崇道雖然不懂醫術,但一些急救常識還是知道的,比如這種程度的失血,想要止血就要摁壓,用三角巾之類止血帶來輔助。
正要過去幫忙,席君買已經搶先一步,大喝一聲道:“閑雜人等全都滾出去,再哭哭啼啼,老子一刀先砍死他,慣會聒噪,全都砍死作罷!”
好歹是玄甲軍退役的悍卒,如此震喝之下,局面當即被壓製下來,席君買朝李崇道吩咐道:“大頭,進來幫忙!”
但見他一腳將老郎中踹開,唰一聲撕開了慕容順的衣物,手掌和手指從刀口處丈量了一番,摁壓住了肩窩處後方突起部位。
“大頭,香灰!”
那些個郎中早先是用金瘡藥之類的藥散來止血,但這玩意兒容易被衝散,又容易融化到血液裡頭,根本不濟事。
等他們想要處理傷口的時候,藥散早就鎮不住出血。
席君買是軍中悍卒,其他病症他是半點也不會,但若說刀槍劍傷,而且只求吊住小命,試問誰的經驗有他們這些悍卒來得豐富?
李崇道下意識去拿房間一角的香爐,打開蓋子一看,裡頭只有一半的香灰,而且挖過的痕跡仍舊留在上面。
小菲菲後背的刀傷,正是香灰止的血,難道會是這個香爐裡的香灰?
照這麽推算的話,救了小菲菲的,會不會是席君買,或者他的同伴?
無論如何,同樣的手法,說明幫小菲菲止血的人,也一定是個軍人,或者曾經是個經驗豐富的職業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