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是萬萬沒想到,改名賀蘭楚石的紇乾承基,今番在宴會上竟然語出驚人,果真吟出一篇佳作來。
雖然明知道這詩是買來的,但李世民也沒點破,只是讓紇乾承基帶來的小隨從出來應對。
那小隨從雖然只有十六七歲,但才思敏捷,是個難得的人才,李世民愛才之心是人盡皆知,對這小隨從也很是欣賞。
饒是如此,誰也沒想到,這小隨從竟能七步成詩,堪稱技驚四座,李世民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便讓褚遂良到作坊來把李崇道找回去救場。
畢竟李崇道可是寫出了人間有味是清歡,如果說今夜有人能壓一壓這小隨從的氣焰,也非李崇道莫屬了。
李世民是為了擺脫只會打仗的蠻子印象,才抬高文人的社會地位,物質文明建設起來了,精神文明自然也要跟上。
一個帝國由亂而治,必然要用文人來治理天下,而推崇文學之風,還能減少百姓起兵造反的血性,讓老百姓乖乖聽話。
李世民深知這一點,所以才開始推崇文道,可今夜的宴會上,我大唐國子監的士子,以及那些成名已久的文人雅士,竟全都輸給了一個籍籍無名的小隨從,他這個皇帝的臉面又往哪兒擱?
褚遂良走到作坊門口,便聽到了哭聲,開門一看,但見得匠人們都跪在李崇道的面前,一個個哭得不成人樣。
“簡直荒唐!雖然你奉命行事,但這些都是我褚家奴婢,如何能把他們欺辱成這般樣子!”
褚遂良直以為李崇道沒能完成任務,做不出令李世民滿意的東西,所以把氣都撒在了他的家奴身上。
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李崇道這般做法,打的可是他褚遂良的臉。
“幼薇?連我的女兒你也敢欺負,好你個李崇道!”
褚遂良是個酒徒,脾氣也火爆,快步衝上來,便揪住了李崇道的領口。
“父親大人,不是這樣的……你看……這是他做的白砂糖,最上乘的糖!”
“糖?”褚遂良是個酒徒,喝酒的人同樣是美食品鑒大家,對各種調味料以及食材比任何人都挑剔,見得這白砂糖的成色,他已經被驚住了。
指甲蓋挑起一點來嘗試之後,褚遂良雙眸大睜:“這……這是你做的?一場宴會的時間,你就能做出這等成色的糖?”
李崇道搖頭,一臉的不滿意:“還是不夠白,不夠剔透,技術再改進一輪的話,成色起碼能提升一個檔次。”
“還能提升?”
李崇道點頭道:“我要做冰糖給皇后殿下享用,冰糖可比白砂糖更上乘。”
“冰糖?”
“顧名思義嘛,像冰塊通透一樣的糖,而且冰糖能止咳嗽,化痰涎,又是一系列止咳平喘,化痰通氣方子的最佳輔料。”
“像冰塊一樣通透的糖?便只是一個輔料,就已經是這般樣的珍品了?”褚遂良起初對李崇道也沒有抱太大期許,可如今聽得這話,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少年郎了。
“褚大家有事?”
褚遂良乾咳兩聲,收拾驚奇的神色,讓人把白砂糖都收集起來,便帶著李崇道和褚幼薇往宴會廳來了。
褚遂良先進去稟報,順便把最新成果也呈現給了李世民和長孫皇后,或許也品嘗過了白砂糖的滋味,李崇道走進去之時,頓時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根本不需要李崇道多說明什麽,在場的都是非富即貴,自然懂得白砂糖有多珍貴,更珍貴的是製作技術!
紫砂糖等製糖技術是從西域傳過來的,大唐民間和官方目前為止都只能向胡人購買成品,很多人都在琢磨製糖的技術,而且受限於甘蔗種植等原因,想要大規模推廣製糖產業並不現實。
但李崇道帶來了改良技術,那麽只需要購買粗劣的紫砂糖作為原料,提煉成白砂糖,且不說在大唐國內如何消費,便是返銷到世界各地,那都是驚人的貿易財富,而且還能提振國威。
不過李世民越是在意,面上就越表現得不感興趣,強行壓下對白砂糖的注意力,朝李崇道吩咐道。
“李崇道,男兒要麽沙場上衝陣殺敵,要麽筆墨裡指點江山,躲在廚房和作坊裡,又有什麽出息,甚麽白砂糖,不過是小道,你可不能因小而失大。”
李崇道訕訕一笑:“陛下教訓得是,這白砂糖也只是小民一時興起,胡亂嘗試才搗鼓出來的,技術尚未成熟,說不定下一次便做不出來了,陛下不必擔心小民玩物喪志。”
“做不出來了?”李世民哭笑不得,但看著李崇道那表情,也是點了點他道:“收起你的小聰明,過來見見這位小朋友。”
李崇道聽褚遂良說起紇乾承基那小隨從之時,就已經非常感興趣了。
因為唐初並沒有什麽太大名聲的詩詞大家,因為絕句和律詩的格式等等都還沒有定型,所以他很好奇到底是什麽人能夠震驚四座。
那小隨從果真只有十五六的年紀,面皮白淨,消瘦矮小,有些營養不良的跡象。
小隨從的長案上壓著一張紙,因為反過來了,也不知道上面寫些甚麽。
“駱觀光小友適才已經做過不少詩文,真真是驚才絕豔,這案上是他七步而成的新作,連陛下都未曾看過,為了助興,也請崇道你作一首,比拚一番,如此才夠味,你二人爭奇鬥豔,必又是一段文壇佳話!”
李崇道可沒聽褚遂良在解釋,他的腦子裡只有駱觀光三個字。
“你……你可是叫駱賓王?”
那小隨從猛然抬起頭來,眼中滿是警惕:“郎……郎君認得小民?”
駱賓王可是唐初四傑,寫出《討武曌檄》來控訴武則天的初代“鍵盤俠”,李崇道又豈能沒聽說過,當即道:“駱小郎君少有才名,被譽為神通,七歲便作《詠鵝》,今日得見,乃李某人之幸。”
駱賓王的縣令父親死在任上之後,家道中落,他只能四海為家,因為文才而被紇乾承基買入府中充當門客,其實就是養著他,隨時割他羊毛,用他的詩詞四處赴宴裝逼。
駱賓王也為此而苦惱,但為了生計,他只能忍辱負重,此時聽李崇道這麽一說,居然能在長安城有人聽過自己神童的名號,他又豈能不震驚,豈能不歡喜!
李世民聽得一頭霧水,不由問了一句:“李崇道,你在長安出生長大,從未遠遊,怎麽會聽說過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輩?”
李崇道心頭咯噔一下,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借口,當即推給了李淳風:“李道長,你覺得我是怎麽知道的?”
李淳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