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道還未來得及做一頓好飯給龍光祖等孩兒們,竇奉節的報復已經如風暴一般席卷而來。
張景率先來到了靖恭坊,朝李崇道稟報了突發的狀況。
“上使,大事不妙了!”
張景好歹算是個老成持重的人,若非火燒眉毛,他絕不會如此窘迫。
“武大郎被抓了,連帶趙溫,哦,還有諸多出資鑄造鐵鍋的當家人,全都被抓走,包括……包括殿中侍禦史裴明禮!”
“什麽?誰抓的!”李崇道是萬萬沒想到,張景哪裡敢羅嗦:“是楊公下的令,人都關在都水監。”
李崇道松了一口氣,還好是都水監,若是入了刑部的牢裡,那可就撈不出來了。
“是聖上的意思?”
這是李崇道自然而然的反應,因為李世民曾經告誡過他,不要拿鐵鍋來做文章,更不能推廣鐵鍋,如今自己算是違背了李世民的意思。
但鐵鍋這玩意兒畢竟是民用的炊具,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吧?
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張景解釋說:“是鐵匠小五,哦,也就是上使說的武大郎,他是突厥人的細作,多年來一直暗中私通突厥人,為突厥人往來買賣一些違禁之物……”
“武大郎是突厥人的內奸?”李崇道也是萬萬沒想到,問題會出在老實巴交的武大郎身上。
突厥人與大唐的關系其實很微妙,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打仗,但突厥人又向往大唐的生活,別的不說,單說大唐朝廷裡,就有很多突厥名將和名臣。
想想便橋之盟的情形,突厥人二十萬大軍都壓到了長安城下,但頡利可汗竟然與李世民達成了和平協議,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突厥人一面跟大唐人打仗,一面又羨慕大唐的文化科技等等,突厥貴族更是以大唐的生活方式和風尚為榮。
這就催生了很多灰色的產業鏈和生意路線,長安城裡也有不少突厥人甚至明目張膽地做生意。
太子李承乾反倒喜歡突厥人的自由自在,在東宮養了好多突厥幕僚和奴婢,甚至穿著突厥人的衣裝,在東宮裡學著突厥人騎馬打仗。
這種雙方的“交流學習”也是詭異,所以武大郎是突厥人的內奸,這並不奇怪,李崇道認識他之前,沒有手段去調查他的背景和底細,後來雖然有了張景等一眾人手,但也認為沒必要去挖武大郎的老底。
“是,鐵匠小五這些年來暗中買賣違禁之物,經手的帳目多達幾十萬錢,這可不是小數目,通敵那可是死罪,趙溫等人牽連起來,可是要人頭落地的!”
聽得張景如此一說,李崇道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他也很警醒。
“這也太巧了,沒時沒候的,怎地就查出了武大郎?”
張景遲疑片刻,還是問道:“上使最近是不是得罪了甚麽人?若不是有人刻意告發,萬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爆發開來的……”
李崇道聞言,登時想起了竇奉節,他李崇道得罪的人能排到朱雀大街上去,但最近得罪的,也就只有竇奉節。
“阿郎,雍州府別駕李弘節來了。”李崇道還在尋思,龍光祖已經進來稟報。
“李弘節?”李崇道心道不妙,趕忙出門去迎接,李弘節也是一臉憂色。
“侄兒你今番可是闖下大禍了!”
李弘節也不客套,更不寒暄,朝李崇道說:“今日裡,酂國公竇奉節舉告到了雍州府來,聲稱侄兒與人勾連,私通突厥奴,甚至還找來了諸多人證,要本官調查仔細,上報刑部。”
“某也無法分身,茲事體大,更不能去通報河間郡王,虧得都水監中途來人,把這案子截下來,本官這才得空過來與你說一聲。”
“都水監查案可不比尋常,你老實說,是否跟這案子有牽扯?”
李崇道也不隱瞞:“我與私通突厥奴並無乾系,只是委托武大郎打造些炊具,再無其他瓜葛。”
李弘節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又搖頭了。
“侄兒,我聽說過竇奉節,他在朝中沒什麽根基,一直在尋找大靠山,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人想借此陷害河間郡王,這次舉告,將你牽扯進去,就是竇奉節在納投名狀,你切不可去找河間郡王了。”
不愧是李孝恭的舊部,這種情況下,李弘節能來通風報信已經是仁至義盡,但他已經替李崇道把幕後陰謀都想好了。
李崇道苦笑道:“使君不必多慮,竇奉節不是為了陷害河間郡王,而是為了報復我罷了。”
李崇道不懂政治,說不定還真有人想要整治李孝恭,但這未免太巧,他更傾向於自己的判斷,竇奉節不過是想報復他罷了。
“竇奉節為何要報復你?”李弘節也是訝異不已,因為李崇道和竇奉節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
李崇道正要敷衍兩句,外頭突然想起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一隊都水監的黑衣衙役突然衝了進來。
“拿人!”
雖然張景擋在前頭,下意識想報出李崇道長上漁師的身份,但想想也是徒勞,因為他們必然知道李崇道的真實身份,既然已經來了,那只能是楊續的意思了。
孩兒們與小阿離頓時被嚇壞了,唯獨龍光祖抽出小刀來,與張景一並擋在了李崇道的身前。
李弘節也是臉色大變,但到底是保持了鎮定,他既然敢來通風報信,自是做好了準備的。
“楊公說了,案子已經移交都水監,請使君不要再插手。”為首之人如此警告,也算是給了李弘節面子。
李崇道生怕牽扯更多人,將龍光祖等都拉了回來,稍稍昂首道:“我與你們走,與他人無關。”
為首那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來人,上鐐銬!”
李崇道白了他一眼:“我不會跑,又打不過你們,鐐銬就免了吧,橫豎是誤會一場,去都水監走一遭,說清楚也就無事了,某好歹是生意人,戴著鐐銬出去,顏面掃地,往後誰還與我做生意……”
那人冷笑一聲道:“李朝散倒是看得開,進了我都水監大牢的,誰還能走得出來?可別顧著生意了,還是想想如何保住你的小命罷!”
此言一出,眾人也是心頭大駭,李崇道卻呵呵一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李崇道怕得誰來?”
那人卻不由分說,讓人戴上了鐐銬,兀自將李崇道帶走了。
“怎麽辦?吾等需是去河間郡王府求援,晚了阿郎可就遭罪了!”龍光祖到底是稚嫩些,當下也慌了。
然而李弘節卻將他們都壓了下來:“都不準去河間郡王府,若真是為了你家阿郎,千萬別去找河間郡王!”
嘴上雖然這般說,但李弘節自己都免不了心中打鼓:“李崇道,果真是竇奉節想報復你而已麽,你就果真有這般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