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恭仁已經老了,他老楊家在隋朝就是門閥,李淵稱帝之後,俘虜了楊恭仁,但李淵跟楊恭仁是舊交,因為他李淵本來也是隋朝的大臣。
李淵對楊恭仁極其倚重,收服之後就封他為觀國公,甚至讓他擔任行軍總管,領兵打仗。
楊恭仁還打敗過頡利可汗,對突厥人自是痛恨的,涉及到通敵的事情,按說他該很感興趣才對。
但竇奉節沒有楊恭仁的政治眼光,如今的長安城,也不去說滿大街做買賣的突厥人,便是太子的東宮之中,都充斥著大量突厥人。
或許正因為楊恭仁是李淵所倚重的舊臣,在李淵朝的時候擔任宰相,所以玄武門之變,李世民登基之後,楊恭仁就被調離了朝堂核心。
饒是如此,李世民還是讓他擔任雍州牧。
沒錯,正是李世民曾經擔任過的雍州牧,為了避諱,除非是太子或者皇子,以後有機會繼承皇位的人,才能擔任的雍州牧,頭銜卻是給了楊恭仁,而且還是被貶的楊恭仁。
雖然摘了楊恭仁的宰相官帽,但李世民仍舊給了他很大的信任,前幾年還對他老人家說,洛陽可是很要緊的地方,雖然我的兒子很多,但年紀還小,能力不足以勝任,所以讓楊恭仁赴任洛州都督。
又過了兩三年,李世民又讓楊恭仁擔任觀風使,替皇帝巡視天下,公費旅遊去了。
當時李靖和蕭瑀等名臣武將十三人,分巡天下諸州,楊恭仁便是其中之一。
公費旅遊回來之後,楊恭仁就已經是半退休的狀態,畢竟年紀實在太大,他的軀體漸漸老朽,但名望卻與日俱增,朝中無人敢冒犯。
對於竇奉節的情報,楊恭仁其實興趣不大,到了他這個年紀,什麽功勞之類的都是過眼雲煙。
至於竇奉節這個螟蛉之子,還不值得讓他用晚節去蹚渾水。
他知道竇奉節肯定不甘心,這個情報就像一塊肥肉,充滿了誘惑,即便他告誡甚至訓斥,竇奉節也一定會跟蹤下去。
思來想去,楊恭仁還是把弟弟楊續找了過來。
倒不是擔心竇奉節闖禍,而是因為鐵匠武大郎私通突厥人,他擔心這樣對國家有威脅,楊續還能做事,是最好的人選。
“這李崇道是怎麽回事?最近常常聽到他的名字,在年輕一輩之中,可不多見……”
雖然自己也是年紀一大把,但在兄長面前,腹黑陰沉的楊續如同一個陽光的小男孩一般老實乖巧。
“是個很有意思的小家夥……”楊續笑了起來,楊恭仁卻哼了一聲,板起臉來道:“三郎,我時常與你說,無論是誰,不要走太近,也不要輕信年輕人,你就是不記事。”
“阿兄你不也認了竇奉節這個螟蛉之子麽……”楊續嘿嘿一笑,在李崇道面前刻板老成的他,竟露出頑皮狡黠來。
楊恭仁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別頂嘴!”
“七郎在吏部尚書任上也有段時間了,最近打算升侍中,主持門下省事務,他又娶的桂陽公主,可謂樹大招風,阿兄我最看重的是誰?還不是最低調的你?”
楊恭仁所說的七郎,正是他們的幼弟楊師道,在大唐朝也是鼎鼎有名的一個人了。
他楊恭仁本身也是個恬淡低調的性格,所以相較於楊師道,他更喜歡楊續,別看楊師道又是吏部尚書又是宰相,在楊恭仁心中,真正能繼續守護長安城的,是楊續。
楊續也知道兄長認真講道理會很羅嗦,也不再招惹他。
“三郎曉得了,我這就去查清楚,至於李崇道,阿兄放心,我看好他,是個值得培養的苗子……”
楊恭仁倒是詫異了,因為楊續從未真心把任何年輕人放在心上,這還是他第一次明確讚賞一個年輕人。
“你……你不會把他當成繼承人來養吧?”
楊恭仁所說的繼承人,可不是楊家的繼承人,而是守護長安城的人選!
楊續沉默了片刻,朝兄長如實道:“阿兄,我楊家顯赫了多少代人,長安城又在我楊家的看護下多少年了?”
“自打聖上登基之後,已經幾次三番暗示,想讓我楊家交出這座城,這是遲早的事情,再不交出去,會給我楊家帶來滅頂之災……”
楊恭仁沉默不語,到底還是輕歎了一聲:“李崇道雖說只是李孝恭的私生子,又是五服邊緣的皇親,但交給他反倒比直接交給皇子要更好,思來想去,你的想法也未嘗不好……”
“只是……凡事思而後動,萬不可莽撞,切記了。”
也不知為何,聽得此言,就好像兄長的遺言一般,楊續的心頭湧起一股子悲傷來,收斂了所有不正經,認真回應道:“三郎記住了。”
從楊恭仁宅出來之後,楊續坐上了牛車,稍稍掀開簾子,便有侍從上前來聽命。
“派人把那鐵匠摸清楚,另外,盯緊竇奉節,把他行事全都捏在手裡,隨時稟報進度。”
侍從領命,走了兩步,似乎有些遲疑,到底是朝楊續道:“楊公,李崇道那邊要不要……要不要提醒一句?”
楊續微眯雙眸,殺氣畢露:“你可以收李孝恭的好處,可以幫李崇道收拾爛攤子,但不能教我做事,更不能壞了我的事。”
那侍從心頭大駭,臉色唰一下紅了起來,而後又飛快褪色,變得煞白,仿佛一口喝乾的飲料瓶,撲通便跪了下來。
“楊公饒命!”
楊續將車簾子放下:“我不希望有下次,滾去做事吧。”
雖然語氣平靜,但那侍從如何都不敢起身,直到楊續的牛車漸行漸遠,他才癱坐在地,仿佛剛從鬼門關回來,渾身都被冷汗濕透。
楊續可不管這些,他知道這貼身侍衛的膽氣,也知道他的底限,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對於李崇道,楊續是想用的,他沒改變自己的想法,李崇道是把長安城移交給李唐皇室的最佳人選,是個極好的緩衝。
但不能因為這樣就一味縱容和保護,反倒更應該讓各種麻煩事來磨礪他,如果一個竇奉節都應付不了,又如何守護這座雄城?
剛從永安宮回來的李崇道突然打了個冷顫,縮了縮肩膀,看著長安城如血的殘陽,揉了揉發癢的鼻子:“這晚風怎地這般邪門……又招小人記恨了啊這是……”
這也只是他的一句吐槽,只是李崇道萬萬沒想到,這次的“小人”會這麽給力,帶來的麻煩會這麽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