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道不是遲鈍的人,他知道陳玉娘打從一開始就看不上他,他對這個女人也沒有特別的好感。
所以,明知道陳玉娘或許對自己有些鄙夷,亦或者有些誤解,李崇道都從未在意。
他也知道陳玉娘故意喊出他的身份,到底是為了什麽,但在李崇道看來,她不過是個膚淺的美人,又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雖然他也想逛一逛秦樓楚館,批判一下萬惡封建社會的不良風俗,但一直沒有成行,但也不至於在魏王府就開始“批判”的生涯。
即便他心裡也想讓陳玉娘好好伺候伺候自己,但三天之內抓不到薩離,所有的一切都休矣,哪還有閑功夫享受陳玉娘的伺候。
“大王,我還是想跟杜工部聊聊人生……”
聽聞此言,全場愕然。
因為陳玉娘是清音閣頭牌花魁,多少人想要一親芳澤,雖說她說到底還是個藝伎,但不管是魏王還是其他人,都保留著最後的體面,從不會如此“明目張膽”地讓她作陪。
然而魏王竟然為了李崇道,打破了這個先例,讓人錯愕的是,李崇道這小子竟然拒絕了魏王的安排,他竟然連陳玉娘都看不上!
杜工部?這是他娘的什麽口味啊!
“少年不知風流,實在是羨煞我等啊……”
杜楚客自己都有些懵逼了,實在想不通自己有什麽能讓李崇道看上的。
不過就憑著這首扶搖詩,今日過後,長安文壇必然有他李崇道一席之地,與這樣的人坐而論道,同樣是旁人求而不得的榮幸!
“李給事請上座!”眼看著奴婢們打掃了宴席,重整了盤盞,杜楚客趕忙請了李崇道坐下。
魏王也滿意地點了點頭,就在二人旁邊坐了下來。
“奏樂,起舞!”魏王的眼睛沒離開過屏風,如此朝陳玉娘吩咐道。
陳玉娘心中五味雜陳,朝這邊廂看了一眼,李崇道根本就沒有再看她一眼,她是該慶幸,該失望,還是該惱怒?
當魏王讓他伺候李崇道的時候,她確實有些惱怒,畢竟她成名已久,卻要來伺候一個市井毛頭小子。
但轉念一想,他已經不再是普通的市井小子,他可是河間郡王的兒子,雖然給事郎只是正八品上,但還有個雲騎尉的勳官頭銜。
這些倒也其次,要命的是無論皇帝皇后亦或是其他人,諸如魏王等等,無論李崇道走到哪裡,似乎總有本事化敵為友,總能得到別人的青睞,總能夠化險為夷。
你不能說他運氣好,因為他確實有著過人之處,但他偏偏又這般的普通。
本以為自己會感到慶幸,可當李崇道寧可選擇與杜楚客對坐而不願接受她的時候,陳玉娘的心中充滿了失落。
她內心那股子惱怒,一般是對李崇道不解風情,一半是對自己的有眼無珠。
想當初褚遂良舉行宴會,她還特地去李記食鋪看過李崇道,以她閱人無數的眼光,竟然就這麽錯過了李崇道起於微末之時的緣分。
如今再看,只怕很難再入李崇道法眼,往後此子一飛衝天,她也不可能與有榮焉了。
陳玉娘收拾了複雜的心情,看著李崇道與魏王和杜楚客對坐而談,她卻只能在角落裡擺弄樂器,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李崇道可不在乎這些,落座之後,便朝杜楚客道:“杜工部,晚輩有些事要請杜工部幫忙……”
也無二話,李崇道便將借閱設計圖的緣由都說了一遍,杜楚客也是眉頭緊皺。
“城圖涉及長安城防等諸多要緊關節,便是我願意借你,只怕也不合適……”
李崇道朝魏王李泰使了個眼色,後者也幫他說話道:“這也是事出有因,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為了抓捕刺客,還請杜先生給個方便,再者,見字如面,李……阿兄能做出這等詩作,人品自是信得過的……”
杜楚客下意識往屏風那處掃了一眼,也是遲疑起來。
李崇道趁熱打鐵,將腰間牙牌摘了下來,偷偷塞到了杜楚客的手中,壓低聲音道:“都水監辦差,杜工部盡管放心,某必是保密。”
“都……都水監麽……”杜楚客這等級別的官員,自是知道都水監的真正面目的,既然是都水監辦事,那自然是給皇帝辦事,心中也就再無顧慮了。
“好,既是如此,我等且吃宴,明日李給事過來工部便可。”
三天期限眨眼便過,李崇道可沒功夫等到明天,訕訕一笑道:“那刺客尚在長安城中流竄,多耽擱半刻,怕是又有人遇害,某公務在身,能不能在日落之前取得城圖?”
“這般緊急了麽……”杜楚客有些遲疑起來,眼珠子一轉,朝李崇道說:“這樣,若是李給事能把今日這首詩贈予杜某,某馬上帶你去工部取圖,如何?”
李崇道呵呵一笑,正要答應,魏王李泰卻搶先開口道:“杜先生,這可是某家的屏風,阿兄這首詩,氣度非凡,本王一會還要帶入宮中的。”
杜楚客便是再如何想要,也不可能跟魏王李泰爭搶,當下也是尷尬起來。
李崇道趕忙朝杜楚客道:“杜工部若是不嫌棄,下回某再給杜工部寫上一首便是……”
“什麽?你……你會專門為杜某寫一首?”
杜楚客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周遭的文士聽得此言,紛紛露出羨慕嫉妒恨的神色來。
李崇道當然只是給他畫了個大餅,話也不會說滿,只是呵呵笑道:“不過詩詞一道嘛,都是用來抒懷詠志的,恰逢其會,靈感一來,寫個幾首也不是問題,只是這玩意兒講情緒,某現在俗務纏身,火燒眉毛,實在沒什麽心思……”
杜楚客也是文人,自是知道這個道理,當即體諒道:“是是是,還是先忙差遣要緊,等李給事忙完了公務,解決了麻煩,杜某在寒舍擺了宴席,請了諸多名家來作陪,屆時還望李給事務必賞臉!”
若不是在座都是熟人,誰敢相信,如此低姿態的話語,會是堂堂一部尚書說的,更不會想到,說話的對象竟然只是一個正八品上的給事郎!
“沒問題,能去杜工部家裡吃酒,這是李某人的榮幸。”
聽聞此言,杜楚客活像烈酒上頭,整個人都沉浸在暈乎乎的幸福當中,連道三聲好,又與李崇道和魏王李泰舉杯喝了酒,在李崇道的催促下,到底是趕往工部去取圖紙了。
好事多磨,李崇道到底還是步入搜捕刺客的正軌,而魏王李泰也草草收場,讓人抬著屏風,匆匆入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