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道還是第一次上朝,心裡多少有些激動。
太極殿這等樣莊嚴肅穆的地方,李崇道便只是遠遠望了一眼,便覺著心潮澎湃起來。
不過皇帝通常初一十五才會在此召見群臣議事,今日卻是初十日,不是舉行朝會的時候,估摸著應該是有什麽大事宣布。
李崇道也不過是個正八品的給事郎,勳官倒是正七品上的雲騎尉,但到底不是職事官,上朝的機會是極其難得的。
褚遂良倒也貼心,給他準備了一身綠色官服,戴上展腳襆頭,掛上交魚符,還真有那麽幾分英朗氣度了。
“一會上朝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如何站如何走,褚大家不打算提點小子一番麽?”
按說第一次上朝都會有禮部的人或者監察禦史來臨時培訓一下,不過這也要看你的人際關系,如果沒朋友,那只能靠眼力,看著別人怎麽做,自己就怎麽做。
畢竟是大事,李崇道也有些緊張。
褚遂良卻只是笑而不語,到得太極殿下面,李崇道總算是明白他為何提點自己了。
因為便宜老爹李孝恭也在場,與長孫無忌在聊著些甚麽,兩人春風滿面,似乎在等李崇道。
若照著規矩,李崇道自是站在最靠後的角落裡,但李孝恭說:“一會你跟著我便好。”
李崇道不想當這個出頭鳥,寧可躲在角落裡,看看這些人上朝何等樣的有趣場面,但李孝恭的語氣不容置喙,李崇道也就點頭應下了。
到得殿門處,監察禦史像紀律委員一樣檢查儀容儀表,有些個帶著宿醉的官員,則在偷偷嚼著薄荷葉之類的東西。
裴明禮今日當值,雖然見得李崇道跟著李孝恭,但還是私底下提點了他兩句。
李崇道趁機朝他說:“散朝了去找我,有事跟你商量。”
裴明禮也暗暗記下,因為文武大臣們陸陸續續進入太極殿,所以也沒有太多的交流。
李孝恭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免不了很多人過來寒暄,不過長孫無忌似乎沒有傳說中那麽長袖能舞,顯得很清冷,並沒有太多人過來與他說話。
許久不來上朝的劉弘基也現身太極殿,他反倒是個社交達人,無論穿什麽顏色官服的,都過來跟他稱兄道弟,有時候說些狹促話兒,甚至大聲笑出來,惹得監察禦史們直皺眉頭。
李世民終於是走了出來,雖然也有儀仗隨行,但沒有想象中那麽威嚴,臉上帶著些許微笑,還與長孫無忌等人點頭示意。
待得舍人開聲,朝會也算是正式開始,先是房玄齡等三兩個宰相做了“政府工作報告”,有些沉悶,而後是六部匯報工作之類的,李崇道都能聽出瞌睡來。
文官之後是武將,稟報的都是各地戰事的進展雲雲,李崇道興趣不小,聽了之後又有些感慨。
雖然李世民勵精圖治,但頗有些內憂外患,國內百廢待興,很是捉襟見肘,邊疆又有不少小規模戰爭,而且即便是國內,也有不少叛亂之類的事情。
這麽一路匯報下來,佔據了大量的時間,李世民就這麽坐著,偶爾發問幾句,唇槍舌劍的朝堂爭辯倒是沒發生,就更是令人昏昏欲睡,頗有些後世開會的感受。
到得差不多了,李世民終於讓房玄齡宣布了今日的重頭戲。
原來是要冊封李孝恭為司空,另外,長孫無忌也晉封為趙國公,難怪兩人還沒開會之前就言笑晏晏,想來早已收到了消息。
禮部的人又送來金冊和禮服之類的東西,整套流程下來,眼見著都快大中午了。
一番道賀之後,又開始宣讀了一系列的名單,都是冊封和嘉獎,大大小小官員也是其樂融融,氣氛簡直像過年一樣。
李崇道也終於在最後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由正八品上的給事郎,跳過了從七品下的宣義郎,升為從七品上的朝散郎,雖然只是文散官,但到底是跨入了七品的階級。
而他的勳官也升了一級,由正七品上的雲騎尉升為從六品上的飛騎尉。
勳官是專門用來表彰和嘉獎朝臣功勳的,原本只是武官們的特別待遇,到了大唐,連文官也能享受了。
李崇道心裡也很清楚,這是自己抓獲了薩離,李世民給他的獎賞,不過因為這個事情只有少數重臣知曉,外人無從得知,所以很多人都認為李崇道只是沾了李孝恭的光罷了。
當然了,李孝恭韜光養晦這幾年,朝臣們對他的印象也漸漸淡了,也有人好奇,為何他沒有帶著長子李崇義上朝,這個李崇道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兒子。
但稍加打聽一番,也就知道個大概,至於對李崇道的所作所為,也誠如早先所言,文武官員實在太多太多,長安城實在太大,很多人連李孝恭都沒見過,更別說李崇道了。
不少人也聽過李崇道這個名字,畢竟惹出了不少事情,文壇也流傳著他的詩句,甚至於勸學和大罵國子監,這些事情都是知道的。
所以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有心之人就將李崇道的長相也默默記下了。
不過李崇道志不在此,又不想走朝堂這條路,所以也沒有太在乎別人的看法。
散朝之後可就熱鬧了,朝臣們紛紛過來祝賀李孝恭和長孫無忌,二人自是要約定時間來宴請同僚等等,也是招呼不過來,李崇道就趁機退出了大殿。
裴明禮還沒那麽快出來,李崇道隻好乾等著,官員們全都簇擁在李孝恭和長孫無忌的身邊,李崇道就顯得無人問津了。
“上次在都水監,多得小兄弟美言,犬子總算是謀了份差事,今日小朋友又得高升,實在可喜可賀。”
李崇道轉頭一看,原來是高高瘦瘦的程知節,慈眉善目,正朝自己拱手道喜。
李崇道對傳說中的程咬金還是頗具好感的,他不像想象中那麽魯莽張揚,反倒謙謙有禮,給人一種很內斂很睿智的長者形象,雖然年紀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大,但又彌散著歷經滄桑的寬厚。
“說實話,小子對令郎並不了解,只是仰慕宿國公,人都說虎父無犬子,令郎定然也是人才,這對都水監也是好事。”
李崇道的坦誠,令得程知節連連點頭,呵呵笑道“李孝恭得子如此,夫複何求,實在是令人豔羨……”
李崇道場面上謙遜了兩句,裴明禮已經出了大殿,給程知節行禮,後者也笑道:“老夫有心請李郎到寒舍吃個家宴,不過這幾日想必李郎該是沒功夫了,若得閑了便派人來說一聲,老夫備好酒菜等你,如何?”
雖然不清楚程知節為何會看上自己,但李崇道跟他很有眼緣,這份交情自是不會放過,當即應了下來,待得程知節離開,才朝裴明禮問道:“宿國公為何如此賞識我?”
裴明禮有些尷尬,神色複雜,壓低聲音道:“河間郡王當年兵不血刃便收服川蜀之地,平定蕭朝,活捉皇帝蕭銑,我大唐南方的半壁江山,可以說都是李孝恭打下來的……”
“若不是令尊沒有參與玄武門的事,這些年有韜光養晦沉迷享樂,早就該封司空了……”
李崇道有些迷糊了,他問的是程知節,怎麽就說到李孝恭的身上了?
裴明禮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程知節如今從原州都督任上回來,卻被打發到蔣王府去當長史,這裡頭的文章可就大了……”
李崇道聽他又扯到朝堂的勾心鬥角,也是頭大:“別扯這些了,去我哪裡,咱們說說賺錢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