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師們的臨陣倒戈也令得李崇道有些措手不及,饒是如此,李崇道還是隱約抓住了要點。
趙德言如何都不能死,一旦死了,所有的一切秘密都將徹底埋葬。
中間那輛車上到底裝載了一些什麽貨物,以致於這些鏢師要殺掉趙德言,李崇道也有了自己的初步判斷。
也正因此,趙德言就更不能死了。
費聽阿勒等三人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遭遇李崇道,但無論如何,李崇道能放他們走,這就是莫大的恩情,不得不報的恩情。
咬了咬牙,費聽阿勒便朝垓心處發動了衝擊,但十二三名鏢師已經圍住了趙德言,費聽阿勒又是短兵,嘗試了幾次,根本就無法撼動對方的陣型。
非但如此,原本已經放棄李崇道的鏢師們,此時也將矛頭重新轉了回來。
費聽阿勒不得不回防,護著李崇道且戰且退,李崇道朝阿離道:“快帶著孩兒們離開此地!”
孩兒們本只是吊在後頭跟蹤,此時大戰爆發,商隊周遭血流遍地,他們也早已嚇傻,李崇道一聲暴喝,小阿離才回過神來。
幾個孩子正打算往城裡逃,迎頭便撞見了龍光祖,帶著張景等一眾都水監的衙役,總算是趕到了這裡。
“龍光祖,帶孩兒們走!”見得援兵,李崇道固是放心了不少,但援兵的素質卻又讓他擔憂起來。
來的不是短番漁師,而是普通衙役,李崇道分明叮囑過龍光祖,命張景帶幾十號人過來,最終卻只有十來個衙役,面對鏢師又如何打得過。
也不出所料,雖然這些衙役的表現已經足夠出眾,但到底只是在長安城中當差的,而鏢師們常年行走江湖,做的是刀頭舔血的生死買賣,覺悟上就比這些衙役高出一大截來。
“把趙德言搶回來!”李崇道一聲令下,張景領著衙役們便往前衝擊,雖然人數上旗鼓相當,但也屬實慘烈了些。
幾次三番攻不下來,受傷者卻越來越多,若非有費聽阿勒和張真胤幫忙,只怕死傷者會更多。
眼看著要支撐不住,長安城的方向突然傳來如雷的蹄聲,那可是一支貨真價實的黑甲騎軍!
雖然只有三四十人,但在官道上馳騁,蹄聲如鼓,為首一員猛將倒提著長槊,鳳翅盔,紫金甲,可不正是忠武將軍杜君綽麽。
趙德言的商隊能出城,多虧了杜君綽,此人突然趕來,李崇道也是心緒複雜。
果不其然,杜君綽沒有理會李崇道,長槊往前一指,騎兵陡然加速,衝入了混戰的局面之中。
如割麥刈草,黑色的鋼鐵洪流碾壓而過,慘叫聲劃破天際,鮮血頓時染紅了官道。
李崇道沒見過冷兵器時代的大戰爭場面,而這種小規模衝突,給李崇道帶來的震撼更是巨大。
那些騎兵靠著戰馬的巨大衝擊力,將敵人徹底洞穿,甚至將敵人挑在長槍上,慣性一般往前衝了很長一段距離,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路,這才停了下來。
也有使用長刀的,戰陣配合之下,便似擁有無數刀葉片的戰車碾過一般,絞肉機也似,殘肢斷足四處橫飛。
僅僅一個衝鋒回合,鏢師和馬夫腳夫等等,再加上都水監的那些衙役,五六十人的混戰圈子,便只剩下小半存活下來。
他們瑟瑟發抖,根本不敢再動手,而杜君綽抬起令旗,再度揮舞,騎兵調轉方向,又衝了回來。
“快住手,青衣的是都水監的人!”
李崇道萬萬沒想到杜君綽會進行無差別攻擊,而且還是格殺勿論,因為杜君綽曾經是守門人,甚至比李崇道更了解都水監,不可能認不出這些衙役。
然而杜君綽卻不為所動,他將面甲拉下,朝李崇道輕蔑一笑,一夾馬腹,如重型坦克一般發起了衝鋒。
這一次衝鋒過後,除了三四個極其堅韌的鏢師,場上剩下的也就只有費聽阿勒和張真胤拚死保護下來的趙德言。
“殺!”
面對僅剩的幸存者,他們沒有任何留手,騎兵解下長弓短弩,很快將幸存者射殺當場。
李崇道耳朵嗡嗡直響,眼中只有一抹血紅,他的手腳禁不住地顫抖,即便用盡全力都沒法平複。
張景一身是血,從死人堆裡爬了起來,杜君綽打馬上前,長槊點在了張景的肩頭。
李崇道的雙腿還在顫抖,他……他不會連張景也要殺吧!
沒再多想,李崇道衝了過去,朝杜君綽道:“這是我的人,都水監短番漁師的率帥!”
杜君綽看了看李崇道,下令道:“拿人!”
騎兵們紛紛跳下馬背,將在場的人全都拘拿起來,包括李崇道,全都綁了,唯獨趙德言!
趙德言走到中間那輛車邊,咬了咬牙,還是掀開了車篷,但見得裡頭是一些柳條箱,打開之後,抹掉表面的木屑,裡頭竟是一件件烏黑的馬蹄鐵。
李崇道看得真真切切,心頭也是震驚不已,他似乎有些明白杜君綽為何要殺人了。
“回城!”
杜君綽一聲令下,騎兵們開始驅趕大車往回走,然而剛轉頭,便發現官道上出現了六七個行人。
他們當中有相互攙扶的老夫婦,此時跪在道旁瑟瑟發抖,也有背著大包小包的行腳商人,手裡的搖鈴因為顫抖而發出輕微的叮鈴聲。
他們顯然將這場殺戮看在了眼裡,杜君綽朝身邊的騎士使了個眼色,後者打馬便衝了過去,一個來回便將行人殺了個一乾二淨!
“這些人都是無辜的,真的有這個必要麽!”李崇道驚駭之余,更多的是憤怒!
杜君綽沒有回答,朝押解的騎士道:“敢出聲的格殺勿論!”
李崇道與杜君綽也算同生共死過,他知道杜君綽的脾性,更知道他說到做到,他是真的起了殺心,李崇道再囉嗦半句,杜君綽真的會毫不猶豫殺掉他!
虧得李崇道適才讓龍光祖把孩兒們全都帶走,否則杜君綽同樣會把這群孩子殺個乾淨。
李崇道明白杜君綽的用意,但這樣真的值得嗎?
他在一瞬間便想到了殺一人活百人,殺百人活千人的哲學問題,更是人性的拷問。
對於這個問題,李崇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覺得真的到了這種地步麽?
如果只是小題大做,這些人是否死得太冤枉?
亦或者說,這背後還有些什麽狀況是自己搞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