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筠萱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拿出最後的容忍,壓抑著怒火,朝劉神威質問道。
“劉神醫只看了一眼,就說奴得了髒病,奴倒是想問問,奴家是得了何種髒病?”
“某為尚宮,素來潔身自好,若劉神醫說不出個真話來,便是汙我清白,需是要還我個公道!”
劉神威仍舊是面無表情的苦瓜臉,沉吟片刻道:“尚宮所得乃太陰髒病,口淡胃鈍,大腹痞滿,滿而時痛,自利不渴,渴不喜飲,小便短少色白,陰癢帶下……”
“你夠了!”宋筠萱臉色極其難看,李崇道卻是當場石化了。
這特喵的堪稱大型社死名場面啊!
太陰髒病是中醫的一種病證名,但絕不是字面意思,然而劉神威卻用一語雙關,李崇道對中醫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最後那幾個字是什麽意思。
人好端端一個大美女,又是宮中最端莊淡雅的女學士,而且守身玉如,你說人家得了髒病也就算了,話鋒一轉,正兒八經,一開口就說人家得了yin道炎?
李崇道整個人都麻了,麻了啊!
“尚宮也無需多擔憂,這是正常的婦人病,宜溫健脾陽,我開個香砂理中湯,若還不行,再開個附子理中湯,以熱壯脾腎……”
宋筠萱哪裡還顧得尚宮儀態,轉身便走,這是她這輩子所受到過最大的屈辱了!
劉神威卻並不自知,在後頭追著道:“若尚宮不喜歡喝藥湯,劉某可以開個苦方,洗洗就好了……”
李崇道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反應過來,人都這樣了,你還追著人姑娘家,告訴人家,洗洗更健康?
“神醫,劉神醫,你冷靜一下!”李崇道趕忙將劉神威拉了回來。
劉神威頗為惋惜道:“這病可大可小,萬不可放棄治療的……”
“你閉嘴!”
李崇道臉龐抽搐,再也控制不住了。
這一聲呵斥,沒想到劉神威果真閉了嘴,過得片刻,朝李崇道天真地問道:“看病就是看病,你覺著我說錯什麽了麽?”
輕歎了一聲,李崇道問說:“劉神醫一直都這樣給人看病?”
其實他的潛台詞是,你這家夥還沒被病人打死,能活到現在也不容易了。
然而劉神威卻搖頭道:“我還沒給別人看過病……”
“???”
“師父收留我之後,某一直隨師父在終南山學習醫術,今番是第一次下山……”
“……”
難怪不通人情,原來從小在終南山中長大,只怕也沒接觸過太多人,而且又專注於醫道學習。
這樣可不成啊,需是丟他入社會,接受社會的毒打,才能懂得說話之道。
“劉神醫,實不相瞞,剛剛那位尚宮宋筠萱,乃是皇后殿下身邊的紅人,如今你惹了她,進宮給皇后殿下看診是無望了……”
“我也沒說一定要給皇后看病……”
“我李崇道請你下山,就是為了給皇后殿下治病,做不到這個,其他的也就不用再談了。”
“那藥田……”
“不能給皇后殿下看病,藥田自然也沒有,你看我這宅子多破落,你看我窮成這樣子,哪裡有錢給你買田?”
李崇道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劉神威也有些著急了:“可我就想在長安整治藥田,治病救人……”
李崇道搖頭道:“你還是回去吧,得罪了宋筠萱,以後是沒法給皇后殿下看病了,沒有看病,就沒有藥田,一切都結束了。”
劉神威嘴唇翕動,似乎想要辯爭,但最後還是帶著心虛道:“我能在此住幾天再走麽?”
李崇道指著龍光祖和陳碩真等人道:“我收養了七八個孤兒,你忍心跟這些孤兒爭搶房間?”
劉神威雖然負情商,但畢竟是孫思邈的徒弟,對待達官貴人或許不懂察言觀色,但對於這些孤兒,還是非常憐憫的。
落腳之地也沒有了,劉神威隻好將竹笈背了起來,扭頭看著李崇道,欲言又止,但他的自尊不容許他再多說什麽,悶頭往外走去。
李崇道把龍光祖他們叫來,下令道:“三郎四郎,你們跟著劉神威,別跟丟了,龍光祖,你拿我牙牌去東北隅的茶樓找一個叫梁司古的,就說……”
“就說我想讓劉神威做個凡人,吃點苦頭,接接地氣,把他身上的東西都搶走,讓他沒吃沒喝沒穿沒住,讓他接受社會的毒打。”
龍光祖聽得此言,臉色都有些發白,畢竟李崇道是個極其善良的人,他是有著切身體會的,這位劉神醫雖然說話耿直難聽,但也不至於……
不過李崇道的命令他還是聽的,當即就帶著孩兒們跑了出去。
李崇道在店裡坐了才一會兒,大檔頭張景就來到了食鋪,朝李崇道回復道:“使君,弟兄們都安排下去了,這劉神威可是孫思邈的徒弟,這麽做會不會……”
孫思邈此時已經是名滿天下的藥王,多少達官貴人想延請他看病都求之不得,李崇道如此整治他的徒弟,實在讓人費解。
李崇道也不多解釋,朝張景說道:“正想找你,既然來了,便與你說些正事。”
張景肅然,李崇道從蹀躞裡取出楊續給他的鐵扳指,交給了張景。
“傳我命令,讓東南諸坊的漁師,無論短番還是明資,全都潛伏到安邑坊中,在元法寺周遭警戒,務必將元法寺全都掌控在咱們的手裡。”
“元法寺?”張景也有些疑惑,李崇道本不想泄露太多,但想了想,還是提醒了一句。
“過得幾天,杜君綽應該也會率領禁衛的人去布防,不要與他們發生衝突,但也不要扯出安邑坊,讓兄弟們都留個心眼,對生面人一定要暗中盤查,尤其是……”
“尤其是祆教的狂信徒。”
張景恍然大悟,李崇道是怕薩離被抓之後,幕後之人賊心不死,元法寺即將舉行法會,杜君綽要率領禁衛去布防,估摸著該是宮中貴人要去觀禮,李崇道這也是未雨綢繆。
原本他們還認為李崇道太過稚嫩,過得一段時間,其他長上漁師的人選都決鬥出來,李崇道必然會大權旁落。
可此時看來,李崇道謀慮極其深遠,張景也是心頭大定,畢竟他們已經跟李崇道綁在了一起,有這麽一個主子,他們又有何可擔憂的?
“喏!”張景躊躇滿志便離開了食鋪,李崇道的形象在他心中頓時又拔高了三四層樓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