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來者並非李崇道預料之人,但好歹也是李崇道想見之人。
張真胤和費聽阿勒將裴明禮和趙溫帶了出來,見得李崇道,後者也是激動不已。
“虧得李朝散出手營救,趙某感激不盡!”畢竟在外人面前,趙溫也不敢再稱李崇道為侄兒了。
裴明禮也拱手為禮,李崇道擺了擺手:“沒事就好,都回家去吧,家人該是擔心了。”
趙溫有些欲言又止,李崇道安慰道:“放心,此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往後生意照做,便當這事從未發生過,不會有人與你為難的。”
又轉頭朝裴明禮道:“你也一樣,繼續做你的官,這個事不會有人提起,更不會影響到你的仕途。”
二人一臉疑惑,都不明白李崇道為何有如此底氣,但李崇道有法子把他們救出來,這就是最好的明證了。
趙溫行禮離開,裴明禮正要走,李崇道又拉著他問了一句:“聽說你為了那片藥園子已經傾家蕩產了?”
裴明禮赧然一笑:“錢如流水不是壞事,錢財只有流通起來,才能做到以利滾利,現在看來是狼狽了一些,但往後會好起來了,舍不得本錢還做什麽生意,總不能老想著無本買賣……”
“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先回去吧,好好歇息。”
裴明禮行禮告辭,李崇道朝費聽阿勒和張真胤道:“你們今夜便住我這裡,橫豎孩兒們都不在,明日再幫你們找個落腳之處,總不能全住我這裡……”
費聽阿勒與李崇道住慣了,自是不見外的,跟著李崇道進了屋,半個女主人一般拿來了碗筷,四人便默默吃了頓晚飯。
“這個事還是得找個人商量……”飯後,李崇道想起趙德言的事情,也是毫無睡意,坐在院子裡仰望夜空。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李崇道也不消回頭,費聽阿勒便坐到了他的旁邊來。
“你怎麽想的?”
“我……我願意為阿郎做事。”
“就沒有什麽想與我說?”這是李崇道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詢問,費聽阿勒咬著下唇,似乎在掙扎。
李崇道仍舊在看著星空:“聖上讓你們跟著我做事,意思再明確不過,你們不會看不懂吧,機會只有一次,該把握住才是。”
“奴婢知道了,阿郎想知道什麽?”
李崇道轉頭看著費聽阿勒:“適才吃飯的時候,張真胤變得極其老實乖巧,這是為何?”
張真胤對李崇道素來不喜,即便李崇道給過他機會,放過他幾次,但仍舊沒能改變他的成見,這個嶺南地區的黑漢子,看起來像個光腳的老農,心思卻是很重的。
可剛剛在飯桌上,他甚至連抬頭都不敢,一言不發地將一碗飯倒入肚子裡,就悶悶地告退了。
“因為……是因為聖女……”
“聖女?”李崇道聽得聖女二字就心頭髮緊,他一直不明白,薩離為何如此看重陳碩真,即便所有人都被抓了,仍舊讓李崇道保下陳碩真。
“所以,陳碩真就是聖女?”
費聽阿勒點了點頭:“薩離聖女是拜火教的三陽聖女,原本要到南方傳教,但朝廷不允,三陽聖女便在南方創立了二尊教,遵照教典,如果薩離聖女無法出宮,那陳碩真便是侍法者……也就是二尊教未來的教主。”
“張真胤是二尊教的法堂主,原本來長安就是為了迎接薩離聖女前往南方,不過中途計劃有變,卷入了慕容順的事情……”
李崇道也是頭疼,因為古時的這個教那個教,很多都跟造反扯上關系,動不動就要人頭落地,他可不想牽扯進去。
“二尊教拜的什麽神?念的什麽經?做的什麽事?”
費聽阿勒變得虔誠起來,回答李崇道說:“我教中兄弟姐妹皆拜明尊,是火神,也是善神,持三印十戒,念《二宗經》,做的是行善去惡,要的是眾生平等,若有金銀財物,需是救濟貧困……”
“明尊?摩尼教?”李崇道也有些訝異,因為史料記載,摩尼教要到武則天時代才傳入大唐來,這個什麽二尊教,有可能並非正統的摩尼教,亦或者薩離等人比傳教的摩尼教侍法者拂多誕要更早來到唐朝。
這摩尼教簡單來說就是將拜火教和佛教以及基督教等幾種教義捏合到一塊而成的宗教,這類宗教在後世也並不少見。
比如越南的高台教,他們拜的三聖是維克多雨果,阮秉謙和孫先生,沒錯,就是那位孫先生……而他們的神明塑像有耶穌釋迦牟尼觀音菩薩,也有關羽孔子老子薑子牙和……和李白。
想起這些,李崇道就頭疼,宗教這種玩意兒,還是盡量遠離的好,李崇道朝費聽阿勒問:“你很早就入教了?”
費聽阿勒也不隱瞞,點頭道:“我是教中養大的孩子……”
本以為這個二尊教只是剛創立,沒想到竟有這麽長的歷史,想了想,李崇道心頭也有了更大膽的想法。
“河間郡王收留你,必然知道你的身份,他不會也有牽扯吧?”
費聽阿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河間郡王收服嶺南的時候,得到過二尊教的情報支援,所以對二尊教網開一面,僅此而已……”
沒想到這個二尊教的歷史還得繼續往前推,李崇道是越來越不敢深思。
“你知道我只是想做點小生意,不想摻和這種事情,不是我不收留你,既然你們都是二尊教的,我便放你們走,以後你們好自為之,不要牽扯我就行。”
“放我們走?那……那聖女呢?”
李崇道下意識朝陳碩真的房間掃了一眼:“她是你們的聖女,並非我的聖女,自然是跟你們一起走。”
也難怪李世民如此放心地把費聽阿勒和張真胤交給李崇道,薩離這樣的侍法者都在宮裡了,費聽阿勒和張真胤這樣的小嘍囉,李世民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薩離想讓李崇道收留陳碩真,便是為了給二尊教留一個火種,李崇道又不想牽扯其中,放他們離開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因為他們不是什麽烏合之眾,他們已經形成了系統的教義,這種人有了自認為的信仰,是如何都沒辦法扭轉和改變他們的想法的。
與其如此,倒不如放他們走,否則以後會更加麻煩。
想通了這一點,李崇道也就釋然了,雖然已經與陳碩真熟識,但人生就是這樣,道不同不相為謀,總不能把遇見的所有人都留在身邊的。
此時的陳碩真還在房中輾轉反側,看來今日與張真胤和費聽阿勒見了面之後,她心裡也有很多感觸,只是她怕是如何都想不到李崇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