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案牘庫出來之後,李崇道有些遲疑,想去找楊續,但終究沒有行動。
在早已知情的前提下,楊續仍舊將此案交給李崇道,這分明是對他的一種考驗。
雖然也經歷過不少波折,才找到了趙德言這條線索,但其實案情並不複雜,更沒有太多曲折離奇之處。
李崇道心裡已經有了大概的推測,楊續想考驗的不是他李崇道的辦案能力,而是他的政治悟性。
如果他不能參透李世民在趙德言身上的用意,楊續往後只怕也不會委以重任,畢竟都水監是秘密情報機構,有著暗中監察百官的權柄,是李世民手中的一柄利劍。
李崇道無意於官場仕途,自認也沒有從政的才能和野心,但都水監能帶來極大的便利,對於他的未來計劃極其重要,又萬萬不能丟掉。
喬洮陽還在外頭等著,李崇道坐在了都水監衙門外的台階上,也是頭疼,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喬洮陽實情。
因為喬洮陽是皇帝的親信,而從一路調查來看,喬洮陽對趙德言是一無所知的。
這個事情如果讓喬洮陽知曉,他若是稟報李世民,皇帝陛下自然會認為李崇道沒法守住秘密,沒人會喜歡一個大嘴巴。
況且,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如果這個事情從李崇道的口中泄露出去,壞了李世民的大事,只怕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與咱們的調查結果相似?沒有更多的訊息?”喬洮陽也有些失望,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常態。
“下一步你打算怎麽做?”喬洮陽這麽一問,倒是讓李崇道再度犯難了。
思來想去,李崇道咬牙道:“找人跟蹤趙德言,看看他都在幹什麽。”
其實這也是他的既定計劃,悟性不夠,勤奮來湊,既然沒法分析出李世民的用意,那就從趙德言著手。
反正只是跟蹤,並不乾預,自然不會壞了他的事,更不必擔心破壞李世民的籌謀。
唯有知道趙德言在做什麽,才能知道李世民的用意,自己才能做出選擇。
喬洮陽點了點頭,而後又問:“用你的人,還是我的人?”
“我讓孩兒們去跟吧,小家夥們都是城狐社鼠,又不起眼,不容易暴露。”
李崇道也是擔心喬洮陽會發現趙德言的秘密,再者,說起跟蹤刺探打聽消息這種事,可是龍光祖等一乾孩兒們的拿手戲。
“好,我便回去等你消息。”喬洮陽也不是個羅嗦之人,又許是察覺到了李崇道的不信任,總之有些鬱鬱。
本想著打道回府,李崇道終究是硬著頭皮找到了楊續這裡來。
“楊公,案子有些眉目了,能不能把裴明禮和趙溫給放了?”
楊續神色複雜地盯著李崇道許久,而後重複了一句:“要放裴明禮和趙溫?”
其實李崇道這句話已經隱晦地透露出太多信息。
這說明他已經知道鐵匠和獄卒與趙德言有關,裴明禮和趙溫沒有半點牽扯。
而李崇道沒有提及趙德言,只是讓他放了裴趙二人,也是表達了李崇道現階段的一個態度。
“嗯,放。”
楊續擺了擺手,示意李崇道出去,又繼續埋頭奮筆疾書,他的發絲已經花白,窗外的陽光照射之下,顯得很是滄桑。
李崇道朝他叉手行禮,退出了楊續的書房。
總算是回到靖恭坊,李崇道也沒能坐踏實,喝了一肚子涼水,整個人才算是緩了下來。
“龍光祖,給你們派個差事,算了,你們跟我走一趟。”
李崇道本想給他們描述一下趙德言的外貌特征,但這玩意兒就像古代人畫的通緝令畫像那般不靠譜,孩子們沒見過趙德言,只怕很容易跟錯了人。
而且李崇道也沒見過趙德言,只是聽韋靈符和秦英描述過他大致的樣子,再傳一手的話,信息就更是不靠譜了。
帶著孩子們來到了延禧門,讓孩子們等著,李崇道便持著交魚符入了東宮。
也不多時,李崇道便出來與孩子們匯合,在外頭蹲守著,虧得忙碌了大半天,眼見著快傍晚,耽擱在宮裡頭的閑雜人等和官員們也紛紛魚貫而出。
白日裡不少官員出入宮中辦事,那些個衙署也大多在皇城之中,所以人來人往,漫提多熱鬧了。
趙德言必然會掩人耳目,所謂大隱隱於市,說不得他反其道而行之,混在人群之中大搖大擺地進進出出,李崇道也不敢放松警惕。
不過好在趙德言還是比較符合細作的套路,眼看著宮門快要關閉,官員們都走了個一乾二淨,他才鬼鬼鼠鼠的從延禧門走了出來。
韋靈符還是比較靠譜的,李崇道適才進去請他出手相助,這俊美無儔的妖道還果真言而有信。
他親自護送趙德言出宮,生怕李崇道誤會,雖然四處掃視也尋不到李崇道的身影,但還是照著李崇道的約定,做了個OK的手勢。
韋靈符好歹是成玄英的弟子,又是出了名的道人,此時將OK的手勢豎立起來,便透出七分超凡脫俗的氣質。
不過李崇道的目光卻全都集中在了趙德言的身上。
這趙德言倒有些成玄英的風采,矮胖滾圓,挺著個大肚子,活像一個營養過剩又不運動的富家翁,尤其是彌勒佛一般的笑臉,更讓人倍感親切,誰又能想到如此和藹可親的胖子,竟會是突厥奴的細作?
“盯住他,去過哪裡,見過甚麽人,做過甚麽事,不論巨細。”
李崇道一聲令下,龍光祖等一眾孩兒便審視了趙德言,也無二話,當即跟了上去。
韋靈符倒是在延禧門外“戀戀不舍”,不過李崇道也沒有上前搭話,徑直離開了延禧門,回到了靖恭坊來。
陳碩真已經做好了晚飯,坐在門口的胡床上,雙膝上放著一個竹篩,對著裡頭的香料挑挑揀揀,如同等待丈夫歸家的婦人一般,恬淡靜雅。
“飯菜還熱……”她的話不多,李崇道滿腦子都是趙德言的事,點了點頭,悶聲要進屋,剛要跨過門,又停了下來。
“一起吃吧,一個人吃飯沒味……”
陳碩真抬起頭來,有些愕然,又有些羞澀,畢竟孩子們都不在,只剩下她與李崇道,多少有些尷尬。
但想了想,她還是放下竹篩,跟著李崇道進了屋。
這才剛要吃飯,外頭又響起了敲門聲,陳碩真下意識要去應門,李崇道壓了壓她的肩膀,說:“你先吃,我出去看看。”
這個節骨眼,坊門都快關閉了,誰會登門造訪,李崇道心裡也有個大概的猜測,只是答案終究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