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梁司古聲稱毒藥包只是麻痹藥,又趕忙找了解藥給李崇道,但此時李崇道的狀態並不樂觀。
他原本就新傷初愈,奔波了這兩天便罷了,還要在敦化坊絕地求生了一回,雖然能硬撐,但屬實勉強。
這麻痹藥也果真是了得,李崇道有些昏昏欲睡,腦袋裡一團漿糊也似,視野裡盡皆影影綽綽,而且渾身發冷發熱,甚至出現了幻聽幻覺。
解藥嘛,就是茗粥一樣的糊糊,裡頭該是加了薄荷或者乾草龍腦之類的東西,就像混了清涼油的黑色蘆薈膠。
直到小阿離包扎了腦袋,李崇道確認這小家夥沒有大礙,他才徹底放下心來,坊丁和鄰居們都在救火,李崇道則靠在牆角,昏睡了過去。
待得被喚醒,眼前是戰戰兢兢的短番漁師大檔頭張景,很顯然,他利用李崇道來做誘餌,也是心虛得很。
“上使……奴婢該死!”張景撲通便跪了下來。
李崇道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用力搖晃了一下腦袋,如同宿醉一般,不過好歹是清醒了不少。
“人抓到了麽?”
張景不敢抬頭,額頭貼地回稟道:“幸不辱命!”
能抓到薩離,總算是完成了李世民的差使,李崇道也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沒浪費了淨影寺這一場生死虛驚。
“起來吧。”
“???上使……奴利用了上使,上使不打算責罰奴婢麽?”張景稍稍抬頭,也是一臉錯愕。
“戴罪立功吧,不過……往後本上使讓你往東你便往東,讓你往西你便往西,再有這樣的事……”
“奴今番也是迫於無奈,淨影寺的弟兄們是命,我等去祆祠也是命,奴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不會再有下次了……”
李崇道之所以不責罰張景,是因為換位思考,他也沒法找到更好的法子,如今沒有太嚴重的傷亡,又抓到了目標人物,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再者,打一棒子給個棗子,他剛剛來到淨影寺的時候已經給了張景等人施壓,如今再不松一松韁繩,只能引起這些人的反感,恩威並施才能籠絡人心。
“把人帶過來我看看吧。”
“喏!”張景鄭重其事地叉手行禮,起身離去,片刻之後便將薩離等一眾祆祠狂教徒都帶到了前頭來。
粗掃了一眼,約莫該有十六七人,一個個被五花大綁,男子盡皆白衣白帽,女子身穿紗麗,蒙著面紗。
因為張景沒有見過薩離,顯然將所有人都綁了。
“沒有走脫一個?”
“能動的全在這裡,除了……除了幾個死的……”張景有些心虛,李崇道也不追問,只是往小阿離的方向看去。
可憐的小家夥頭上纏著綁帶,當這夥人出現之時,他的目光已經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到了其中某個女信徒的身上。
順著阿離的目光找過去,李崇道再度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睛。
也只是那麽一眼,雖然對方似乎在刻意與自己對視,但李崇道還是收回了目光。
“抱歉了阿離,我沒法保護她,因為她想殺我……”李崇道猶豫了片刻,還是朝阿離如此說道。
小阿離的眼神令人心碎,李崇道很清楚他的心理。
他想起了自己的自閉症兒子,在阿離的心裡,李崇道就像父親,而薩離就像母親,孩子自然希望父母能夠一直融洽和美,但李崇道和薩離就像整日裡爭吵的夫妻。
當然了,這只是個比喻,實際情況比這個更糟糕,因為薩離想殺李崇道的時候沒有半點心軟,李崇道追捕她的時候也同樣毫不留情。
小阿離只是個自閉症患者,他的內心純淨如水晶,他還沒有辦法處理自己的感情和情緒。
李崇道不會假惺惺地給他無謂的希望,他知道孩子能輕易看出什麽是假話什麽是真話,他也知道一旦把薩離交上去,即便自己想饒恕她,也不是他李崇道能決定的。
“阿兄……姐姐是好人……”果不其然,小阿離的心中還是這般樸素的想法。
李崇道實在有些於心不忍,朝張景道:“把其他人先關起來,留下那一個給我。”
李崇道把薩離留了下來,張景將剩下的全都關了起來。
走到薩離的面前,李崇道抬手想扯下她的面紗,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
“如果你對阿離還有半點感情,一會跟他說話的時候,我希望你能斷絕他對你的念想。”
薩離呵呵冷笑了兩聲,眸光如刀,審視著李崇道,似乎想要看透李崇道的人品。
“你為什麽這麽在乎他?”
李崇道沒有隱瞞:“我曾經有個跟他一樣的兒子。”
薩離滿目愕然,因為李崇道也就十六七歲,又怎麽可能有小阿離這麽大的兒子?
但李崇道眼中流露出來的悲傷和思念,卻又真摯得不像騙人。
薩離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道:“你就不想看看我的樣子麽?”
李崇道呵呵一笑:“你是殺人犯,又不是我媳婦,把你交上去之後,一切都由不得我,看不看又有何區別?”
薩離眼中滿是挫敗感,或許她想過,李崇道會被自己的容貌所魅惑,或許事情還有轉機,甚至可以利用一下他對阿離的感情等等。
然而李崇道這麽一番話,徹底斷絕了她的想法,此時的李崇道比禽獸還要無情還要冷漠,難免讓她生出怒火。
“如果我不幫你呢?如果我想帶著小阿離一起死呢?”
“你就沒想過,小阿離如果離開了我,他如何都活不下去的……”
對於薩離這樣的言論,李崇道搖頭一笑:“在靖恭坊的時候,阿離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或許他追隨了你很久,又或許他確實很依賴你,但你並不懂他,你沒法給他更好的未來。”
“他想做個正常人,他還心存希望,他知道,只有我能懂他,能保護他,能給他這樣的未來。”
李崇道言畢,薩離也沉默,她怒視著李崇道良久,終於沒有反駁,而是轉換了語氣。
“我有個條件。”
“你是階下囚,沒資格談條件。”
薩離也硬氣起來:“不要再逼我。”
李崇道歎了一口氣:“你說吧。”
薩離短暫沉思,壓低聲音道:“我要你保下我們當中的一個人。”
“什麽人?”李崇道也好奇了起來,因為這個人能讓薩離拚死來保護,說明在薩離看來,這個人比薩離的命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