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道遇到過很多堪稱神奇的人物，玄之又玄的袁天罡和李淳風，裝神弄鬼的薩離和葉法善，英勇神秘的安元壽，曾經是守橋人卻又那麽世俗的尉遲敬德，與記載頗有出入的程知節等等。

  但沒有哪一個能如同劉神威這樣，令得李崇道很信任，也願意去信任，或許因為劉神威有讓他信任的基礎，這個基礎就是孫思邈，劉神威說到底是個醫師，所以他的神奇有著足夠的事實基礎。

  也正因此，李崇道不可能窮根究底去追問袁天罡和李淳風如何推算命運，也沒法讓葉法善說出自己把戲的秘密，但他可以問劉神威，如何看得出別人生病了，或者快死了。

  經過了社會毒打的劉神威，果真變了個人一般，朝李崇道如實回答道：“我的本事皆來自於望聞問切，我劉神威天賦異稟，嗅覺過人，從兩歲開始就通過嗅聞來辨別百草……”

  “每個人的體味都不同，即便很多人用香料來掩蓋體味，但我仍舊能夠辨別出來，與我而言，不正常的體味就如同……”

  劉神威想要打個比方，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比喻，李崇道便替他補充道：“如同嗅聞到血腥的鯊魚？”

  劉神威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比鯊魚還要敏銳一些……”

  李崇道也算是歎為觀止，又聽劉神威說：“宮中那一位的體味太濃烈，初見之時我便聞到了，他正在服用一種胡僧藥，名喚‘底也伽’，這玩意兒能治頭風，能鎮痛止咳，甚至能治百病，外邦胡人甚至將之當成長生藥……”

  “長生藥？”聽到這三個字，李崇道算是明白了。

  歷史上的皇帝們，都眷戀權勢，所以對長生藥都有著別樣的癡迷，別的朝代也不去說了，單說大唐朝，因為服用長生藥而死的就有五位，其中還包括了最英明神武的唐太宗李世民。

  只是李世民現在才三十幾歲，怎麽就開始服用長生藥了？照著歷史記載，那也是他晚年才開始做的事啊。

  但想到頭風二字，李崇道也有些釋然了。

  這個頭風在彼時應該是風疾，類似中風之類的病症，是李唐一家的遺傳病，從李淵開始，似乎每個皇帝都飽受風疾的折磨，唐高宗李治就是因為這個而導致頭暈目眩，頭痛難忍，才把國家交給了武則天來治理。

  劉神威說這是胡僧藥，也讓李崇道很快聯想到，這種藥應該是薩離供奉給李世民的，甚至她正是利用這種藥，取得了李世民的寵信。

  “神方千卷，藥名八百，唯此一物，善除萬病，這便是胡人對底也伽的評價，外邦帝王也用這種藥物，只是這藥除了短暫的快感，還會帶來死亡的隱患……”

  “短暫的快感？”李崇道聽得這描述，心中免不了要湧出一個貼切的猜測，他有些急迫地問道：“這藥聞起來是不是有股子尿味？”

  嚴格來說，聞起來應該是氨的氣味，不過這個詞劉神威應該聽不懂，李崇道就折中了一下，當然了，聞起來還有苦味，不過很多藥都有苦味，李崇道也不想搞混雜了。

  “你怎麽知道？”劉神威已經習慣了別人對他的推崇，仿佛他說什麽做什麽，都理所當然，因為他是藥王的弟子，同時自己也是神醫。

  然而李崇道只不過是個世家子弟，而且還是個出身市井的私生子，無論見識還是閱歷，都不足以讓他做出這樣的判斷。

  可在交往的過程當中，劉神威卻發現李崇道每次都能說出不符合他身份閱歷的話語來，相較而言，他對李崇道更驚詫一些。

  李崇道沒有正面回答，眉頭微皺：“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所謂的底也伽，應該就是鴉片。”

  “鴉片？是阿扁吧？波斯人和多食人都稱之為阿扁，咱們傳統醫藥學則稱之為阿芙蓉……”

  “阿芙蓉？那就對了……”李崇道總算是聽到一個稍微熟悉一點的名詞，阿芙蓉作為鴉片的別名，也算是由來已久了。

  李崇道也總算是明白劉神威為何能嗅聞得到了，因為阿芙蓉雖然有刺鼻陳舊尿味，但燃燒起來卻有特殊的香甜和芳香，這種特殊芳香是其他香料所沒有的。

  阿芙蓉在中藥裡也入藥，但大多是生吃，搓成小丸來服用，此時還沒有煙槍煙鬥之類的，更沒人開發出灼燒之後吸食煙氣的用法。

  由此看來，薩離算是先人一步，打開了這個邪惡的新世界大門。

  “此物能致幻，會上癮，最終固然會傷害身體，但聖上……但宮裡那人應該服用的時間還不長，不至於這麽快就沒……沒命吧？”

  劉神威搖了搖頭：“這阿芙蓉裡還加了別的藥物，應該是治療氣疾的，或許……聖人正在給皇后殿下試藥……”

  李崇道不由心頭一震，原本他以為是李世民沉迷於長生的幻想，如今看來，竟是為了皇后而試藥，這份感情簡直是感天動地了。

  但回想一下，劉神威分明能治好皇后，但李世民卻棄用劉神威，而選擇相信薩離，可見他的評判標準出現了誤差，除了藥物本身，他更看重用藥之人本身。

  “必須盡快製止聖人才行！”即便不是為了大唐朝，為了李世民對妻子的愛，李崇道也必須製止悲劇的發生。

  劉神威輕歎一聲道：“若非我不通人情世故，給聖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李崇道抬手勸慰道：“這不怪你，但我希望你能抓住以後的每一個機會。”

  “是，某必不辱命。”劉神威的眼神也充滿了堅定，但很快又擔憂起來：“只是聖人已經沉迷於阿芙蓉之中，對我又沒有半點信任，只怕很難……”

  李崇道當然能想到這些，安慰道：“你隻消考慮應對之法，剩下的交給我便是了。”

  劉神威點頭道：“柴允文還需要調理，我這些天必須住在這裡，離開不得……”

  “柴紹這裡什麽藥都有，你需要什麽盡管問他要，治療柴允文之余，把治療皇后的藥物研製出來，我會想法子讓皇后殿下服你的藥，治好了皇后殿下，聖人自然也就沒有了試藥的必要，問題自是迎刃而解……”

  “當然了，過後要考慮的就是如何讓聖人戒除阿芙蓉了……”

  李崇道雖然說得輕松，但想起自己攤上了一個嗑藥的皇帝，也是一陣頭疼，如何讓皇后殿下願意服用劉神威的藥物，也是個棘手的問題，而且刻不容緩，現在就該開始想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