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盜竊的商業機密，包括顧煜澤的GM集團和藍灣花田產業一些重要的行業技術，在這個競爭激烈的多事之秋，幾乎是致命的打擊。

  顧煜澤每天工作極晚，會議一個接著一個，聖華CBD商業圈裡佇立起和SE國際集團同樣高度的大廈，青空宅外的防衛越來越森嚴，時間在慕南托腮凝望中漸漸流逝。

  深秋已逝，聖華的冬天不算寒冷。四季如春的氣候，讓冬天的風都帶了些融融的溫度。

  越危機的時候，顧煜澤骨子裡的從容鎮定越發明顯，穩重地不像個未及雙十的少年。

  這個時候，慕南越發覺得自己對他沒有太多用處。

  她強迫自己看了一本又一本商業書籍，想要替顧煜澤出謀劃策，但是這些酸澀艱難的理論仿佛天書似，除了讓她腦仁疼、昏昏欲睡別無作用。

  她想著下廚犒勞犒勞，結果又差點把廚房給燒了。

  她想給顧煜澤當隨身安保，用自己身手照顧他的周全。但是顧煜澤一看她就會分心，最後慕南不得不停止這個舉動。

  她從未有過如此蒼白無力的時候，看著顧煜澤和顧少炎之間的紛爭越演越烈，她一點忙都幫不上。

  那天晚上，顧煜澤難得回到青空宅一次。慕南照常是被排除在外的，她蹭蹭蹭爬上天花板，順著管道往書房那邊溜去。

  天花板開了小小一道縫兒，明亮的光從小縫隙滲透過來，趴在天花板上，能看到顧煜澤和錢管家的身影。

  “少爺，現在的形勢不容樂觀。張媽盜取的文件，幾乎都是行業機密。在這麽下去，恐怕.”錢管家的聲音低沉，胖乎乎的身子站在那裡，依稀能看見凝重的側臉。

  顧煜澤淡定地眯著眸子，手指慢條斯理翻閱著新送來的文件：“不過是從短期戰變為拉鋸戰，時間延長罷了。”

  錢管家愣了下，下意識點頭。

  “可是現在，我們的處境不容樂觀。以我對顧總裁的了解，他勢必要割了我們集團的血脈。顧總裁利用張媽的孩子做威脅，對我們不仁，我們也能對其不義。”

  兩人視線無聲交流。

  慕南趴在天花板上，淡淡蹙眉。聽兩人的交談，難道還有絕地求生的辦法？
  錢管家恭謹說：“我這就派人調查核實。藍灣花田的另一半地契，現在應該在SE集團總部。如果能搶了、或者毀了原始文件，我們將獲得力壓SE集團的機會。”

  顧煜澤：“我會在特衛營裡尋找合適的人。”

  “少爺，這有可能使我們唯一翻身的機會。”錢管家不甚凝重開口，“SE集團未來的發展龍頭是藍灣，如果搶走了那一半的地契，顧總裁將會失去和我們鬥爭的源泉。”

  書房裡的氣壓略微低沉，能否快速從失利局面裡掙脫出來，關鍵在於顧少炎手裡的藍灣地契。

  經過上次慕南潛入SE藍灣辦事處地下室後，顧少炎似乎就把地契給轉移了，現在無人知道那份蓋了章的地契在何處。

  錢管家眼底劃過一絲不安，輕聲問：“少爺，小南現在——”

  “我會送她離開。”顧煜澤打斷他的話，輕笑起來，“顧少炎先害了張媽，還想動慕南，想得美。”

  慕南輕咬住唇角，兩腳輕輕往後蹭，一下一下離開書房天花板。

  她回到自己房間裡，裡裡外外把自己洗了個遍，換上那身奶牛睡衣，再軟綿綿趴在被褥裡細細思考琢磨。

  翻了個滾兒，兩隻眼睛無神、愣愣盯著天花板。

  偷聽顧煜澤的話，得到了三個結論。

  第一、顧少炎手裡的地契，對扭轉局面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第二、這份地契，現在不知藏在何處。

  第三、她要被送走了。

  一瞬間，慕南心裡百般不是滋味。夜漸漸深了，睡意全無，她乾脆從抽屜裡取出日記本，刷刷刷地落下一串文字。

  高加索又從窗戶跳了進來，在慕南床邊地毯上轉了幾圈，選了個合適的位置趴下來睡覺，大黑毛尾巴慢吞吞地左右搖擺。

  慕南覺得無聊了，把日記本塞回櫃子裡，往身上蓋了被子，關了燈，在微黑暗裡露出個兩隻眼睛繼續愣愣盯著天花板。

  她想幫顧煜澤，她不願意他耗費生命和顧少炎長久鬥爭。

  另一份地契，她想，她應該知道在哪裡。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出意外，顧少炎還會繼續把地契放在藍灣的地下室，她那天下午在地下室看到的、最深處的保險櫃裡。

  這世界上，沒有比她更合適去找這份地契的人了。

  可是現在，他要她離開聖華。

  慕南無聲歎了口氣，門響了響，開了縫隙，光亮照進黑暗裡。她睜開眼，看見他從光芒裡走進來。

  高加索汪汪叫了兩聲，動動鼻梁嗅到熟悉的氣息，隨即繼續趴著碩大的狗腦袋睡覺。

  被褥被掀開了一道縫兒，帶點冬夜寒意的身軀靠了過來，慕南被凍了一下，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顧煜澤微皺眉，順手開了壁燈，看見慕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慕南搖搖腦袋瓜子，紅著耳根子推了推他攔住自己的手臂：“你身上好冷，別、別靠太近。”

  也就意思意思地推了下，推不開，乾脆兩隻手爪子抓住他的手，用自己的體溫來暖他。

  顧煜澤明顯很喜歡她溫熱的手心兒，低頭輕蹭了蹭她唇角，笑得：“還沒睡？”

  “最近睡不著，大概睡眠質量會傳染。你睡得晚，我也睡得晚。”慕南笑嘻嘻地，又往他胸膛靠了靠。

  這抹笑容落在顧煜澤眼裡，仿佛黑暗的世界驟然亮了，所有的疲憊和苦澀都消散殆盡，心裡塞滿了幸福。

  不過，為了讓這樣的幸福能夠長長久久延續，他還是說出了口：“那隻墨玉手鐲，你應該回中國拿給南姨。我安排了明晚的航班，你收拾一下。”

  懷裡的人默了一會兒。

  她問：“你在趕我走，是不是？”

  顧煜澤的心忽然微刺痛，看著她清雋的臉兒，微笑搖頭：“我在保護你。如果你在我身邊，會成為顧少炎的靶子。”

  慕南垂下眸子：“我會很聽話，安安分分的。”

  “乖，先回去。中國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南姨身體不好，需要你多陪陪。”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這裡很礙事、一點用都沒有。”

  “不是。”

  他清冷溫柔的聲音落在耳邊，慕南分明感受他擁抱自己的時候越發用力。形勢刻不容緩，她留在他身邊，不僅會讓顧煜澤分心，還是顧煜澤最大的軟肋。

  所有敵對的人，都會通過針對自己來給顧煜澤造成重創。

  慕南也很清楚，如果自己離開聖華，顧少炎給顧煜澤的壓迫將會減輕很多。

  房間裡安安靜靜地，聽得見微乎其微的呼吸聲，還有高加索搖晃毛尾巴窸窸窣窣的響動。

  慕南翻了個身，從顧煜澤懷裡掙脫出來，腦袋深深地埋在枕頭裡。

  “好，我明天就走。”

  黑暗中，她睜開眼睛，眼底劃過一絲決絕。

  ——————

  錢管家看到慕南的時候，明顯有些意外。

  少年一身簡練，黑色棒球帽、灰白外套、黑色牛仔褲，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錢管家，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少年認真地看著他，眉目清冷銳利，明明是個十八年華的孩子，偏偏有種不可逼視的英氣和冷厲。

  錢管家頓了下，換上一副和藹的笑容：“小南，少爺已經準備好回中國的航班，三小時後出發。”

  慕南搖頭，唇角揚起一抹不甚在意的弧度：“錢管家，快一年了。”

  “什麽？”

  “我來聖華，快一年了。”慕南坐在銀色沙發上，歪著頭笑嘻嘻地看著這個胖乎乎的管家，“按照當初簽訂的合約，我這個少爺助理的職務也快到頭了。”

  一股不好的預感緩緩湧上錢管家的心頭，眼前這個眉目如畫的少年，分明帶給他一種古怪的感覺。

  慕南看向大廳外散落的陽光，高加索趴在遠處的草地上打滾兒，巨大的榆樹掛滿深綠的葉子，天空微藍，幾絲雲彩流散在蒼穹之上。

  她說：“我想拜托您一件事兒。”

  她說：“我想，把地契偷出來。”

  錢管家胖乎乎的身軀，明顯晃了下，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

  這是私人航班。

  這天天氣晴朗。

  顧煜澤親自送她上了飛機，路晗、路詩詩、林輕羽都來了。

  登機口，慕南依依不舍地揉揉高加索的毛腦袋：“你先在青空宅當看門犬，我很快就回來。”

  “汪汪汪~”高加索乖乖地蹲在原地，搖晃著毛尾巴。半年來，它長得越來越肥碩強壯，巨型犬的基因一天天顯現，蹲坐在這裡，高度都快和慕南一樣。

  慕南尤其舍不得這隻大狗，從兜裡摸出一條黑色帶子，拴在高加索的脖子上。

  希望她離開的這段日子，高加索別因為太想它而絕食。

  “小南，你早點回來啊。”路詩詩依依不舍的拉著慕南的手，小聲地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

  慕南點點頭，莊重地奉勸了一句：“詩詩小姐，聽說你最近對白山很感興趣。我勸你，早日回頭，他有可能是個gay，喜歡顧煜澤這號人物。”

  路詩詩俏臉一僵，恨恨地跺腳，邊上路晗腰都快笑斷了。

  慕南眼光掃過眉目清冷林輕羽，朝他微點頭。隨即轉過身子，顧煜澤一直在邊上看著她。

  慕南湊了過去，當著一眾特衛和朋友的面兒踮起腳尖，在他唇角使勁蹭了下。

  “現在我這個大麻煩就要走了，你一定要努力，千萬不要被顧少炎這個自大狂給打壓下去，知道不？”

  顧煜澤沒說話，鳳眸深深鎖著她。

  送她走，舍不得；不送她走，太危險。

  慕南喋喋不休，嘟囔著似乎有點委屈：“還有，別以為我暫時走了，你就有機會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告訴你啊，我在中國那邊人氣高著呢，追我的男人女人繞地球三圈。”

  “高加索喜歡吃生牛肉，你多給它吃點。”

  “還有啊，張媽的案例要引以為戒，身邊的人可信任、不可過於信任。”慕南衷心勸告，眼底劃過絲絲了然。

  “你晚上早點睡，不準喝酒、也不準抽煙——按時吃飯，按時鍛煉身體，沒了我這個助理在身邊，你自己也要好好過，知道沒？”

  慕南越說越多，仿佛要把這輩子最後的話都給說出來似的。

  顧煜澤剛開始還挺感動，後來越咂摸越不對勁，以前怎麽沒發現她這麽嘮叨？忍不住揉揉她的短發：“放心，最遲一年，我一定接你回聖華。”

  慕南這才笑吟吟地閉嘴，張開雙臂：“再抱一個——————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結實的胸膛，熟悉的氣息，被他寵溺地抱在懷裡，慕南心口微微酸澀。

  銀色的機翼掠過蒼穹，地面的人變得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飛機朝向遙遠的天際，大海波瀾微微，有遠古輕微的低吟淺唱。

  顧煜澤轉身，冷冷吩咐身邊人：“去聖華CBD。”

  她離開聖華，心底最後的牽掛終於安全，他該真正地開始和顧少炎的較量。

  所有不願意在慕南面前表露出的冷酷、殘忍、無情、鐵血，都該一一彰顯。

  他會讓顧少炎知道，什麽叫真正的殘忍。

  另一邊。

  銀色飛機在蒼穹中行駛，忽的落下幾道黑色的影子，降落傘打開，晃晃悠悠落在海港邊沿的沙灘。

  慕南悠然落地，取下身上的降落設備。

  黑色皮靴踩在地上，在沙灘上落下兩隻淺淺的腳印。她一身光華灼灼，黑色精致作戰服襯托地她越發英氣彌漫。她身後穩穩站著三個高大的黑衣人。

  “接下來怎麽做，相信錢管家已經說明。”

  三人異口同聲：“是。”

  慕南以手當棚，眺望無邊無際的波瀾大海：“我知道有一條近路，雖然礁石多，不過能在最短時間抵達藍灣花田。”

  “船準備地怎樣？”慕南側頭，眼底有些隱隱的期待。

  “報告，有人給我們提供了更好的船隻。”其中一個黑衣特衛說。

  慕南挑眉：“更好的船隻？”

  話音剛落，一道清俊的身影在波浪聲裡走了過來，一下一下，腳步踩在柔軟的泥沙裡。

  他一身清冷優雅的氣質，如同地中海冰涼的海水。檀眸掃過目瞪口呆的慕南，輕笑：“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澤的。”

  林輕羽如是說。

  （差不多，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