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

  “侯爺這一身貴氣，可不是衣裝給的。天底下多的是衣著華貴，看起來卻依舊市井土氣的人了。”

  “侯爺這一身，著實是顯得英武不凡，讓人心動。別說是女子，即便是我這個大男人，看了也不由得春心萌動……”

  “誰，剛剛是誰突然就出櫃了，給本夫人站出來！你一個大男人，還敢跟本夫人搶男人不成？！”

  聽見七嘴八舌的議論當中，夾雜著出人意料的自白心跡，顧盼兮當即眉頭一挑，高喊出聲，質問說話的人是誰。

  眾人掩嘴暗笑，大家都知道這分明是玩笑話，但還是沒有人會傻到在顧盼兮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質問底下，主動跳出來，承認自己剛剛因為時非清而“春心萌動”。

  但無論如何，這個恰逢其時的玩笑話，總算是將魯矮子工坊中彌漫著的肅殺氛圍，稍稍衝淡了一些。這幫即將隨時非清和顧盼兮奔赴土木堡，或明或暗地蟄伏著，等待跟時非正和時非篤的陰謀展開正面對決，經歷生死考驗的人們，總算在臉上，露出了真摯的笑容。

  現在是寅正，也就是凌晨四點左右，正是尋常人熟睡好夢之時，魯矮子工坊之中，卻已經因為時非清今日的和親大事，而沸沸揚揚地忙碌起來。

  眾人此刻正簇擁在身著一襲大紅禮服的時非清身邊，對穿戴整齊的時非清，好是一陣嘖嘖稱讚。

  時非清身上所穿大紅禮服，並不簡單。因為這次，時非清還要親自到土木堡中迎接匈奴公主的送親大隊，為免出現意外，同時也為了展示大武皇子的英明氣概，所以時非清在一襲金紅相間的皇家婚禮華服之上，還額外披了一套造型英武、心口雕有盤龍、銀光閃閃的輕型甲胄。

  金是貴氣逼人的金，紅是烈火烹油的紅，銀是天星璀璨的銀。

  此刻的時非清，宛若由一顆墜地天星化成的神祗，那奪目的金與紅，乃是他與別不同的暈輪。

  顧盼兮也看得呆了好久，她忽然想起，昔日自己跟時非清完婚之時，只顧著被潑狗血的苟且之事，還有跟時非清互不相讓的嘴上爭鬥了，甚至都沒有認真看過那時候時非清的樣子，心中不禁一陣遺憾。

  “你這個王九蛋倒是逍遙了，穿得漂漂亮亮的，當著妻子的面，去迎娶別國的美麗公主。羨煞旁人啊！”

  顧盼兮似笑非笑地這麽說了一句，時非清聽出了個中醋意，不由得咧了咧嘴，打趣道：“倘若無恥女人你當真這麽羨慕，不若為夫就將這份差事讓給你好了？讓正室夫人去迎接新來的側室，於理倒也無可厚非。”

  顧盼兮白了時非清一眼，嗔道：“得了便宜還賣乖。”

  時非清將顧盼兮摟緊，嘴湊到她的耳邊，低聲地重複了一次自己的承諾：“無恥女人，你放心，為夫絕非出爾反爾之人，一定會安然回來的。”

  顧盼兮也不知怎的，聽了時非清斬釘截鐵地再強調了一次自己的承諾，眼圈霎時間就紅了。她沒讓時非清看出自己窘迫的樣子，自然更不讓旁人察覺，微微別過了臉去，輕輕回了一聲。

  “嗯。”

  恰在此時，由樂安府出發的迎親大隊，也到達了魯矮子工坊門前。

  隨同而來的李魚，因為睡眠嚴重不足，困得要死，一溜煙地跑進工坊之中時，腳步還有些虛浮，顯得跌跌撞撞的，哪怕是向時非清和顧盼兮兩人行禮問好時，李魚也透露出了有氣無力的疲態。

  可是當李魚看見時非清這副堂堂打扮的一瞬間，一下子，就為時非清出塵脫俗的英俊而抖擻精神，倦意全都被拋到了九霄之外。

  真要論起來，當真還是樂山侯，最有我們天家的風范啊……

  這種話，即便是恭維，李魚也不敢說出口，自己暗暗在心裡嘟囔嘟囔，也就罷了，真說了出口，豈不是把其他四個皇子，全都得罪了？

  過火的恭維不能說，尋常的客套話李魚卻不能免去。花花轎子人人抬，即便高冷如時非清，也總不會反感別人盛讚他的儀表堂堂吧？

  李魚滿臉堆笑，一拱手，誇耀道：“哎呀，樂山侯今日的打扮，當真如同仙人下凡！如此堂堂儀表，估計也就有我們大武皇子，才能具備了。讓那匈奴蠻夷所出的公主給侯爺當側室，那也是他們公主佔了大大的便宜！”

  李魚不但誇了時非清，還順便拍了大武皇室的馬屁，貶低了匈奴公主，彰顯了自己的愛國之心。這個馬屁，面面俱到，堪稱教科書式的馬屁，值得後人觀摩學習，多多領悟。

  時非清出於禮貌，抱手回答李魚道：“李總管謬讚了。既然李總管已經來到，想來迎親隊伍，都已經在工坊門外集結完成了吧？”

  李魚急急點了點頭，應道：“正是如此。侯爺，迎親隊伍已經集結完畢，正在工坊門外恭候侯爺。不瞞侯爺說，這一次迎親隊伍，規格可是破天荒的高啊！足見皇上對侯爺的厚愛。”

  李魚說這番話時，擠眉弄眼的，仿佛他在透露的，乃是什麽不可明說的浩蕩天恩一般，要時非清和顧盼兮懂得感激。

  顧盼兮皺了皺眉頭，反問道：“李總管，這迎親隊伍的規格，高在何處，破天荒在何處？”

  李魚抿嘴笑了，說道：“這次護衛迎親隊伍的人馬，可是狄家軍的精兵強將，足有五百名之多！”

  時非清和顧盼兮心中咯噔一聲。這個數字，正如林正玄所預料的一般，不多也不少。

  五百人！若果時非清和顧盼兮沒有徐志傑這個強援，面對他們的圍攻，必定是有死無生。

  顧盼兮咽了口唾沫，強擠出一抹笑容，說道：“呵呵，那感情好啊。能有五百狄家軍保護我家侯爺的安全，我這個做妻子的，也放心。想來，在這次迎親的事情上，也沒有什麽宵小能夠危及我家侯爺的安全了吧？”

  顧盼兮這是語帶譏諷，不過即便她說了，李魚也聽不懂裡頭的弦外之音。歸根究底，也就是顧盼兮實在氣不過，說來過把嘴癮罷了。

  本以為李魚所說的“規格高”、“破天荒”，也就是指這五百狄家軍罷了，時非清和顧盼兮對此早有預料，也不算太過意外。

  誰想李魚話音未落，又接了一句，“更加重要的是，這次率領五百狄家軍護送迎親隊伍的人，不單單有盧德旺將軍，更有……”

  李魚語氣帶著點神秘，刻意頓了一頓，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個名字來。

  “更有我們的吳王，樂山侯的兄長。”

  “什麽？！”

  時非清和顧盼兮兩人禁不住驚呼出聲，在場的其他人也禁不住瞪大了兩眼，張了張嘴，無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驚愕。

  時非篤竟然親自上陣！這實在是讓時非清和顧盼兮兩人意料不及的事情。這個人到底是多猴急、多迫切，要親眼看著自己的毒計生效，看著自己血脈相連的弟弟，慘死在自己的手下？
  瘋子。

  顧盼兮咬了咬牙關，心頭火起，都說最難生在帝皇家，只是殘酷無情到這個地步，也未免太過讓人齒寒了。

  我們怎麽能敗在這種衣冠禽獸的手下？

  顧盼兮捏緊了拳頭，咬了咬牙，強擠出一個敷衍的笑容，說道：“沒想到吳王有如此盛情，竟然不辭勞苦地帶領隊伍，保護迎親隊伍的安全。李總管，就有勞你代本夫人，向吳王道一聲感謝了。”

  李魚抱了抱手，正要說好，一陣朗聲大笑，就從門外傳了進來。

  “弟妹要謝愚兄，何不親自對愚兄說？”

  眾人聞聲，紛紛回頭循聲望去，正看見渾身甲胄的時非篤，正趾高氣揚地走進來。

  顧盼兮眼皮一跳，好家夥，這是砸場子來了。

  李魚也沒想到時非篤會進來，慌忙拱手行禮謝罪道：“王爺，可是老奴耽擱太久，讓王爺不耐煩了？請王爺恕罪！”

  “非也，非也！”時非篤連連擺手，“只是本王覺得，都來到了這個工坊之中，不親自進來先跟五弟和五弟妹見上一面，實在就太無禮了。”

  說罷，時非篤就朝時非清拱了拱手，笑道：“五弟，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愚兄沒什麽好送的，唯一能送的，也就只有為你和你的迎親隊伍，護送一程，長長氣勢了。”

  時非清凝視著眼前這個滿臉堆笑的兄長，心中五味雜陳。

  但心情複雜歸心情複雜，無論是出於禮數，還是要穩住時非篤，時非清都要如常地對待時非篤的“闖入”。

  “三皇兄忙於朝中政事，日理萬機。饒是如此，卻不辭勞苦，親自帶隊，保護愚弟的迎親隊伍周全，這份盛情，勝過千萬金銀，正是最為寶貴的禮物。愚弟對此，實在是感激不盡。”

  時非篤哈哈大笑，說道：“五弟誇張了。愚兄何來的日理萬機之有？倒是你們在這個工坊之中，又要忙著造火槍，又要忙著操練神機軍，還有一個什麽醫學院要照顧。在愚兄眼裡，五弟和五弟妹才是真正的日理萬機！”

  時非篤這是話中有話了，暗指時非清和顧盼兮背地裡做了太多小動作。

  時非清只是笑笑，顧盼兮則毫不客氣地語帶諷刺道：“不瞞吳王說，妾身和非清也實在不願意操心這些事情，實在是不得不為。若非我們造火槍、操練神機軍，昔日土木堡之危，卻讓誰人來解呢？”

  被顧盼兮這麽毫不客氣地當頭潑冷水，時非篤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魯矮子工坊中的眾人，也霎時間緊張了起來，唯恐時非篤會因為惱羞成怒，突然發難。

  時非清知道，顧盼兮會這樣頂撞時非篤，不單單是圖一時之快，更因為，顧盼兮本來就是這種脾性的人，時非篤對此也心知肚明。因而，顧盼兮越是如此乾脆直白，時非篤就越是不會察覺到他們有所古怪。

  在時非篤露面的那個當口，這場關乎雙方生死成敗的決戰，其實，就已經悄然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