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兮皺了皺眉頭，問道：“什麽事？”問出口時，她已經開始擔心是壞消息了。

  賴老六卻笑了一笑，一副顧盼兮純屬多慮的樣子，勸道：“夫人莫要擔心，並非老六有壞消息要帶給侯爺和夫人。”

  說著，賴老六就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雙手遞向了時非清和顧盼兮。

  時非清伸手接過，揭開一看，原來是白沐風的親筆信。

  信上內容，不過是白沐風祝賀時非清獲封侯爵之位，祝賀時非清東山再起，不日比之以前趙王之時，地位更上一層樓，並表示會敦促賴老六，全力支持時非清和顧盼兮的所有決定雲雲。

  時非清咧嘴笑了笑，說道：“多得白公子掛念，竟然這麽快就發來了賀詞。老六，本侯會盡快寫好回信，多謝白公子盛情的。”

  賴老六拱了拱手。

  顧盼兮在一旁呵呵陪笑了兩聲，不發一言，皆因心裡生出來了一些別的想法。

  時非清獲封侯爵，不過才過了幾天時間，白沐風竟然就已經發來了賀詞，這著實匪夷所思。

  要知道，現在乃是大武，不是顧盼兮前世科技發達的時候，一通電話、一條短信，就能在瞬息之間，向千裡之外傳達信息。在這個時代，傳遞信息的途徑，還是快馬、鴿子一類落後的手段，耗時頗久，且容易出現意外。

  在這個前提下，白沐風獲取信息的時效性，堪稱逆天。換言之，他不但是命令賴老六，對時非清和顧盼兮始終保持最高度的密切關注，而且還有些不為人知的手段，讓他的情報工作，立於高人一等的水平。

  是什麽呢？

  顧盼兮很感興趣，但也知道，想要讓賴老六對自己和盤托出，是不可能的。至少她想要找人去查探，怕是也容易弄巧反拙。

  情報工作是顧盼兮目前最大的短板，但她心中清楚，在這個方面，必須沉得住氣，要戒驕戒躁，否則很有可能踩入大坑。

  顧盼兮打量了賴老六一眼，心裡揣測起來，白沐風這封賀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不算是示威？
  既然白沐風真的這麽看重顧盼兮，認定她有能力將時非清捧上高位，那應該不難想到，顧盼兮看見他這麽快送來賀詞，會生出什麽樣的念頭和判斷。

  可是白沐風還是這麽做了。唯一合乎邏輯的解釋，就是示威。

  我手上還有你所不知道的武器——白沐風真正要向顧盼兮傳達的，很有可能，是這一句話。

  不過白沐風表露出的意圖，與其說是在威脅，倒不如說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擔心。

  擔心時非清和顧盼兮將對他棄如敝履，甚至擔心時非清和顧盼兮會挖出賴老六這枚好用的棋子。所以他才刻意用這封快得不合常理的賀詞，稍事示威——這就跟貓遇到了危險，會弓起背上的毛並無二致。

  哼！姑且先忍耐一下吧。

  顧盼兮這麽在心中暗暗地勸慰了自己一句，然後就在臉上堆起了笑容，與時非清一道跟賴老六說起了多謝白沐風的客套說話。

  鷹眼的成行，定在了三日之後。在這三日之間，為了避嫌，鷹眼所有的成員，其中當然包括領頭的賴老六本人，都不會再往來魯矮子工坊。換言之，今晚一見，就算是賴老六跟時非清和顧盼兮辭行了，下次再見，最快也要在幾個月後。

  眼見賴老六乘夜離開了魯矮子工坊，迅速消失在也夜色之中，顧盼兮走近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言的白素素，問道：“白姑娘為什麽不參與到鷹眼裡頭？不感興趣？”

  白素素搖了搖頭，直言不諱道：“兄長不讓。”

  顧盼兮頓時苦笑，心想這個白素素，也不知道是評論她胸大無腦好，還是爽快坦率好。

  顧盼兮歎一口氣，說道：“白姑娘看來心裡也很清楚，白公子要你留在我們身邊的用意。”

  “嗯，當然清楚。”

  白素素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說道：“人質。素素在兄長看來，是一個讓侯爺和夫人你安心的人質。”

  白素素說得這麽直白，顧盼兮反倒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了，尤其是白素素自己對此都毫無波瀾，顧盼兮如果大驚小怪，似乎有些失禮。

  在過去的一年之中，顧盼兮對白素素加深了不少了解，對這個生有魅惑姿色的少女，心中平添了幾分同情和可惜。

  白素素從小就因為姿色的展露，被不過年長她幾歲的白沐風看中，成了他專心培養的一枚棋子。

  白沐風找了好手，教白素素習武、習舞，還有學習如何魅惑男人。經年累月之下，白素素的腦海之中，被白沐風填充得只剩下了三件事——如何殺人、如何跟男人相處、如何跟白沐風這個兄長相處。除去這三件事之外，幾乎是一竅不通。

  白素素的骨子裡，有一股人為的懵懂，使到她的行為邏輯看起來，偶爾像遭人扯線的木偶，行為舉止，都精準得可怕，但有些時候，又像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天真少女。這種矛盾衝突在同一個人身上展露，旁人即使不必多問，也能想象得到她過往的日子是多麽灰暗。

  顧盼兮眼見白沐風，先是圖謀將白素素送給時問政，再是將白素素塞到她和時非清身邊充當人質，實在很難對白沐風生出好感。

  只是顧盼兮轉念想到，白沐風也算是人中英傑了，有城府、有手段、有魄力，不但在樂安府安插了賴老六這麽一支探子小隊，還經營著別的顧盼兮還未知情的情報手段，饒是如此，他卻還是要淪落到在時非清和顧盼兮身上孤注一擲的地步……可見白沐風在雲閔的地位境遇，實在堪憂。

  既然如此，那顧盼兮怎麽知道，白素素被白沐風如此利用，就算是糟糕灰暗呢？
  說不定白素素不被白沐風如此利用，境遇會更加淒慘。

  這可不是一個將人當做人的時代，沒有人權、女權、尊重可言。

  顧盼兮不想多想，她只知道既然白素素如今托庇於自己羽翼之下，自己就要給白素素一個跟以往截然不同的生存環境。

  顧盼兮說道：“素素姑娘，其實我和侯爺，從來沒有過要將你留下當做人質的意思。你想要做什麽，盡可以去做，我們不會阻攔。不，我們非但不會阻攔，還會為你向白公子解釋的。你不必心有忌憚。”

  白素素聽了，轉頭看著顧盼兮，笑了：“夫人，素素當然知道侯爺和夫人，都是天下難尋的好人了。”

  “既然如此……”顧盼兮這就有點不能理解了。既然白素素也知道她和時非清沒有要將她留下當做人質的意思，為什麽還甘願如此度日。

  白素素笑道：“正因為侯爺和夫人如此好，素素才不必整天想著要走啊！素素在這工坊之中，過得很快活，很輕松，還結識了朋友。既然如此，就不必再去苛求更多了。如果素素安於現狀，能夠為兄長換來寬心，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

  顧盼兮想了想，也覺得自己的說話，未免有些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人了。白素素自然有自己的盤算，自己又何必過分操心呢？
  “素素姑娘覺得在工坊之中過得開心，我就放心了。請素素姑娘放心，我，還有侯爺，永遠都會是素素姑娘的好朋友。這個工坊，永遠都會在素素姑娘需要的時候，洞開大門。”

  顧盼兮冷不丁地將這番推心置腹的話說了出口，而且說得鄭重其事，白素素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倉皇之下，噗通跪地。

  “夫人如此盛情，素素當不起的！”

  顧盼兮實在是習慣不來這個時代的人，動不動就跪地這個習慣，膝蓋還要不要了？
  “素素，你先起來。”

  顧盼兮無奈，將白素素一把拉起，看她眼角竟然已經帶上了淚光，不由得啞然失笑：“素素，這不過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承諾。只是朋友之間交心的話語，你沒有必要這麽大禮。”

  白素素撥浪鼓般搖頭，解釋道：“夫人不明白，這份承諾對素素來說，可是有千鈞之重！”

  “行啦行啦，你說有千鈞之重，那就有千鈞之重吧。”顧盼兮面露苦笑，也不知道自己這個簡單的一個承諾，是不是對得起白素素這般盛情，“總之你記住我說的話，就好了。”

  “夫人。”

  白素素冷不丁地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看著顧盼兮看。

  顧盼兮奇了，問道：“又怎麽了？”

  白素素定了定神，唰地從自己腰間抽出了佩劍。顧盼兮被驚得渾身一直，但卻沒有太過慌張，淡淡地問：“素素，這是何意？”

  白素素說道：“夫人，素素自小學習刺客之道，在我們刺客之道中，佩劍，就是性命。如今，素素要將這把佩劍，贈予夫人，以回報夫人的誠意！”

  顧盼兮睜大了兩眼，誠惶誠恐地問：“素素姑娘，這怎麽可以？”

  一個人揚言要將自己的性命交到自己手中，這份情誼實在太過厚重，顧盼兮與其說是高興，倒不如說是惶恐。

  一個動輒要舍身取義的時代，顧盼兮這樣將生命當做高於一切的無價之寶的現代人，實在太難接受了。別說她只是待了一年多，怕是再待上五年、十年，也沒辦法將這種思維扭轉過來。

  白素素催促道：“夫人，請接下素素這份誠意！從今以往，素素絕對不會做半點有害於夫人的事情！”

  顧盼兮現在真是騎虎難下了，她既為接受白素素這份情誼感到難堪重負，但也清楚自己如果拒絕，會令白素素比死還難受。

  無可奈何之下，顧盼兮唯有歎出一口氣，問出了一個令白素素難以回答的問題。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