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城驟然降大雨,加上夾雪,更是陰霾,一到清晨時分壓根就看不清路,待到響午,這朦朧霧氣才肯散盡,天氣總是這般的變幻莫測,害守衛淮河城的將士們都穿著蓑衣站崗,實屬遭罪。
城樓處,落塵君命顧野青寫了封折子,差遣使臣即刻送往北煞軍營,條件已經擬好,北煞需於三日內歸還簡晨郡主,南越也將信守諾言奉上淮河城,但南越這邊的意思似乎是要人也要城,因為落塵君還開出了另外一個條件,需北煞那邊親自將人送過來,才肯給城池青印,如此,估摸著落塵君壓根兒就沒打算拱手將城給讓出去,這是給北煞下套呢。
下雨也有下雨的好處,落塵君雖暴戾,但性子還是很偏靜,比起下雪他更喜歡看下雨,這不,剛吩咐完事情,就屛退了眾人,自個兒逛起了這佔了淮河城半個城池的城樓。
城樓裡的苑子各式各樣,但數一數二的還是那座名喚為‘半橋處’的涼亭,那裡風景別致,清靜幽雅,聽聞這地段也是簡晨郡主最是喜愛的地方。
落塵君撐著油紙傘一路走上半橋,橋的另一頭是冒雨往這邊跑來的莫若然,落塵君清冷的眸子裡有些詫異,這樣突然面對面的遇見似乎有些尷尬,見她手裡頭還端著碗清粥,許是剛從廚房出來,沒來得及帶雨傘,這會子整個衣袖都拿來擋粥了,全身上下都濕透了,那頭齊腰的青絲也緊緊的貼在了身上,臉上早已被水洗了個乾淨。
莫若然一邊跑一邊抽出手來擦臉上的雨水,抬頭的時候看見落塵君就站在自己面前,急忙止了步子,站在原地淋著雨看著落塵君緩緩走來,他卻似乎並不打算理會自己,連瞟都沒瞟自己一眼,撐著傘就與自己擦肩而過。
莫若然的眼裡立馬溢滿了淚水,心裡痛到難以呼吸,這段時日落塵君雖沒趕自己離去,但總是對自己不理不睬,就像是陌生人一樣,論她怎麽做,他總是不待見。
低頭看了一眼手裡頭被雨水澆濕的清粥,熬了整整一個上午,為的就是要親手交給他,就算他再不想理自己,這碗子粥是無辜的,他不要也得要!
這麽想著,莫若然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一咬牙,衝落塵君冰冷的背影叫道:“喂!”
見落塵君止了步子,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跑上前去,將手裡的粥碗往落塵君的懷裡塞去,管他要不要,給他就是了,反正也不抬頭去看他是什麽表情,塞完就往回拚命跑。
落塵君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被那滾燙的粥碗給燙了一下,他倒吸了口氣,轉身想還給莫若然,她卻跑得比兔子還要快,好像後頭有頭狼似的,落塵君冰冷的眸子裡有那麽一刻閃現清澈,他看了一眼碗裡頭清淡的紅棗粥,近日失血過多,這粥喝了也生血,只是裡頭都被雨水給淋濕了,該也要不得了,不過他也沒隨手扔掉,反倒是抓住粥碗繼續逛苑子。
莫若然跑得遠了,才敢回頭看落塵君,剛才不知道犯了什麽衝,居然這麽大膽,那座冰山可不是那麽好惹的,遠處瞧去,見落塵君一手撐著傘,一手還不忘端著粥碗,並未因為是她送的而嫌棄的扔掉,心下突然覺得好歡快,急忙挽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轉身匆匆跑回了西廂。
陰霾的天空,大雨連連,接連下了一整日,直到傍晚時分,天空上的黑霧才稍微散去,可依然是下著中雨。
莫若然趁著這雨天,急忙出城樓去買了一雙雨靴子回來,白日見落塵君獨自一人出來賞雨,猜想他肯定喜歡下雨天,身子才稍微見好,可不能被這雨水給淋濕了腳,落下了病根子。
雖是為他著想,但是他根本就不願意理會自己,莫若然捧著一雙雨鞋子都已經走到落塵君的房門前,剛伸出手來想敲,又頓了下來,他不想見自己,若是衝進去,他肯定會不高興。
想到此,莫若然急忙縮回了手,握著鞋子又往回走。
走到半道正巧碰見了一身戎裝的顧野青,他正急急往落塵君的住處趕,莫若然勾起嘴角一笑,不如要師兄拿去給落塵君,這樣也不用擔心他會著涼了去,急忙上前一步,朝顧野青揮了揮手:“師兄,這邊…”
顧野青見是莫若然喊他,他急忙加快了步子,冒著雨跑了過來,見莫若然似乎是從落塵君的屋裡剛出來,急忙抿嘴一笑,用食指輕輕彈了彈莫若然的額頭,打趣道:“師妹,有本事啊,看樣子是已經成功融化了那座冰山啊?”
莫若然翻了一個白眼,要是被落塵君聽見顧野青喊他冰山,還不得扒了顧野青的皮,不過她也沒心思跟顧野青辯解,把手裡頭的黑色雨鞋遞給顧野青,不開心的說道:“你幫我把這鞋子給他吧,如果他雨天要出去的話,就喚他穿上,免得吸了涼氣,落下病根子,還有…千萬不要告訴他,這鞋是我送的,要是他問起來,你就編個由頭…”
顧野青一聽,兩人八成沒和好,看師妹這張失落滿滿的臉,要不就是進屋裡頭受了落塵君的氣,要不就是根本沒進去,隻好伸手先接了那鞋子,不說他話,對莫若然一點頭,道:“行,我給你送去,就說是城樓裡的管家給送的…”
莫若然這才放心的點了點,示意顧野青快些去,自己也打起傘打算回西廂,剛走了幾步的顧野青似乎想起什麽似的,又折了回來。
“師妹,三日後簡晨郡主就要回來了,你倆還沒照過面吧?”顧野青琢磨著這事還是得告訴莫若然,順便試探一下她的口風,免得到時受了落塵君的氣,他也好提醒提醒。
莫若然並不回話,臉色淡淡,並無異樣,只是挑眼望了一下落塵君的住處,這才對著顧野青輕輕搖了搖頭,她哪裡沒照過面,只是不好把當時的情況說與師兄聽,乾脆當做不認識還好些,畢竟那個時候的樣子,還是難民一枚,估計那高貴的簡晨郡主早已把自己忘了。
“不過你也無需擔憂,簡晨郡主雖與聖上從小青梅竹馬,但她這人心腸不壞,是女中豪傑呢…出走這些年,倒是造福了南越一方百姓,由此,品性也是極高的…”顧野青一番說辭,主要是想傳遞給莫若然一個信息,就是要她知曉簡晨是個好人,但是隱性的意思是這個簡晨雖心腸不壞,但名氣可是壓她莫若然一籌,要她多加留意些。
莫若然難得聽顧野青這麽誇讚一個女子,便對他詭異一笑,倒也沒去打趣他,不以為意的笑笑就執傘離去,顧野青朝莫若然的背影擺了擺手,剛轉身,又想起什麽似的,可是莫若然已經走了好大一截了,本來是要說重點的,可是盡扯了一些有的沒的。
他歎了口氣,隻好折身往落塵君住處走,換簡晨郡主的折子恐怕已經到了北煞,那上面的條件明晃晃的的說明了落塵君要人也要城,難免三日後又是一場血戰,他卻不知落塵君的用意,竟是在這檔口除去他看著礙眼的人。
莫若然自個兒回了屋子,生了些炭火,準備洗洗就早早入睡,打算明兒個一大早就去半橋處走走,說不定落塵君還會有閑情去那裡,這麽想著,心裡就不由得蕩起了小幸福。
以前就算落塵君整日在自己眼前晃蕩,她也沒當回事,直到他不把自己當回事時,才感受到落塵君當時的心情,這就是所謂的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的真實寫照吧?
帶著一夜的胡思亂想進入了夢鄉,夢裡一直聞到一股熟悉的龍誕香,澀澀的有點熏人,但是聞著卻睡得極好,拋去亂七八糟的噩夢,換了一夜的好眠。
落塵君坐在莫若然的榻前,單手撐著頭,不住的打量著睡得很沉的莫若然,自她進來後,他就一早跟來了,顧野青給的那雙鞋子正穿在他的腳下,也不知這個女子打的是什麽主意?
記得莫若然當年對自己可是一點都不屑,也曾有過一陣子對他好得不得了,但最後卻用假死騙得他團團轉,現在又這般,還不知有什麽陷阱等著自己跳進去。
不過也罷了,他現下沒有時間去顧及這些,他要盡快讓這個女子消失在自己眼前,永生永世,不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