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尤其抵抗不了這等柔順善解人意,放下筷子輕輕握住了卿如初的手,說道:“我早知你善解人意,且沒想到你溫厚至此。”
卿如初回握住他,輕輕笑道:“你我夫妻一體,我自要處處為爺著想,將府中一切人事打理妥帖。爺這麽說,是折煞我了。”
二人相視一笑,恩愛更甚。
流霞居,祈綾雪正在屋中靜思,想著今日卿如初對她的種種言語,不禁露出一絲冷笑,這個卿如初也是越發的能裝了!
第二日,祈綾雪又去了正院請安。她並不多話,只是小心問候,俯首恭敬。在外人看來,祈綾雪似乎已經臣服於卿如初,不敢造次。
她日日如此,府中的紛紜議論也漸漸淡了下來,林奕也開始偶爾祈綾雪那裡走動,雖不留宿,也讓府裡的人變了眼色,不敢怠慢祈綾雪。
卿如初將這些都看在眼中,依舊不動聲色。
這日,祈綾雪又來給卿如初請安。
卿如初站在庭前,看見祈綾雪一身清淡杏色以柔順嬌怯的姿態走過來,映著庭前橙黃柳綠的花色,似一捧秋霜,呵一口氣便要消融。
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姐姐身子要緊,午後日頭還毒的很,怎麽在這裡站著?”
祈綾雪一句話說完,卿如初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她便一腳拌在石階上,整個人直直往前撲了過來。
卿如初眉目間閃過一絲厲色,在祈綾雪還未摔倒的時候,時刻準備著應對意外發生的沁兒便一把拽住了她!
“祈夫人,您沒事吧?”雅兒驚呼一聲,也連忙去扶。
祈綾雪沒摔下去,隻好順手起身,顫聲道:“我沒事。”
卿如初深深看她一眼,道:“妹妹懷著身子呢,還是小心點為好。”
祈綾雪含淚看她,一副後怕不已的神色。
卿如初柔柔笑道:“妹妹自己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祈綾雪現下知道卿如初這是在處處防備著她,垂頭的應了。從卿如初的屋子裡出來,祈綾雪走的極慢,一步一挪好似在散步,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讓不知情的人覺得她心情十分輕快。
府裡的下人們見了都疑惑不解,自從敏風死了,又鬧出秋染的風波之後,祈夫人著實消沉了好一段時候,怎麽這幾日竟突然活躍起來了?按時按晌來給大夫人請安不說,幾乎走到哪都能看見她的影子。
難不成公爺真的回心轉意了?
春眠心中不解,便捏著帕子湊上前去,試探道:“夫人近日氣色不錯,不知有什麽好事?”
祈綾雪回頭見是她,不由笑了笑,輕描淡寫道:“春姨娘氣色也不錯,看來公爺許久沒去你屋子裡,你閑來無事,花點將心思在自己身上,姿容也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春眠沒防備她說的如此露骨,氣的面皮發青,冷不防咬了自己的舌尖,痛的差點掉下淚來。
當初淳姨娘死了之後,卿如初的確沒有找她的麻煩,但後來林奕卻漸漸對她失去了興趣。
祈綾雪伸手扶了扶鬢邊的步搖,掩唇笑道:“春姨娘這是做什麽,咱們公爺喜歡柔順女子,你可要多多修身養性。莫要在外人面前露了這般神色,公爺見了可不喜歡!”
春眠不知道祈綾雪究竟抽了什麽風,忍不住道:“祈夫人這是什麽話?難道我見不著公爺,你就能見著公爺?還不是日日到大夫人這裡搖尾乞憐!”
祈綾雪在府裡的處境好不到哪去,一直被大夫人壓得死死的,所以春眠也不怕她,連這話也是敢說的。
面對春眠的諷刺,祈綾雪半點也不往心裡去,看春眠她面前諸多挑釁也不覺得生氣,如同看著旁人在那裡賣力的表演賣弄,而自己只是個無關其事的看客。
她眼看著腳下斑駁的樹影,和水塘中搖曳的風荷,笑意不減,慢悠悠道:“我好歹是府裡的主子,風水輪流轉,以後未必不能翻身,而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姨娘,還是過了氣的,身邊又無一兒半女相陪,還受大夫人防備,等到人老珠黃,這輩子的結局可想而知,真真可憐。”
祈綾雪這麽說,其實是想讓春眠對卿如初生出芥蒂,轉而站到自己這邊,但春眠顯然沒那麽聰明,她隻覺得自己被戳中痛腳,咬牙切齒道:“祈夫人倒是懷了孩子,只不過你壞事做的太多,說不定這孩子小小年紀就要去見閻王了!”
祈綾雪面色猛的一沉,直直看著春眠。
春眠見她不說話,唇邊抿出勝利的笑意,說道:“祈夫人莫要傷心難過,若有機會,我定與大夫人求情,讓她再多垂憐姐姐幾分,說不定,夫人還能多見公爺幾面……”
“啊啊啊!”春眠話還沒說完,隻覺得一股大力傳來,然後便腳下一空,待人反應過來時,口鼻已經被池水封住。“救命……救……救我……”
“姨娘?!”
春眠身邊的兩個丫頭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魂飛魄散,看了看眼神惡毒的祈夫人,又看了看水中不斷掙扎呼救的春姨娘,呆怔了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呼喊起來:“救命……快來人啊!春姨娘落水了!”
然而她們話才剛出口,祈夫人便給自己身邊的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兩個婆子頓時明白過來,上前一人拽了一個捂住嘴巴。
春姨娘在水中浮沉,奮力揮舞手臂,妄圖能夠浮到水面找回呼吸,但水下似乎有什麽東西纏住了她的腳,她越是掙扎,身子越沉的厲害。
微涼的池水猛然灌入口鼻嗆入肺中,針刺般的痛感令她驚懼恐慌,她努力朝自己的婢女揮手,卻發現她們已經被祈綾雪的人製住。一絲絕望湧上心頭,她絕對想不到,自己居然因為一句話,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這麽輕易送了命!
很快,池水漫過她的頭頂。春眠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祈綾雪冷笑一聲,“敢拿我肚子裡的孩子做文章,真是不知死活!”
她收買不了秋染等一眾膽子小的丫頭,但院子裡的婆子都是經了年月油滑的,她多使些銀子,也照樣有人會為她辦事,只是不見得忠心罷了。但現在她也不求太多,只要有人肯為她辦事就行。
她走到春姨娘的兩個丫頭跟前,見對方都露出驚懼之色,便說道:“每人兩百兩銀子,買你們閉上嘴巴。”
一個丫頭掙扎的力度頓時一弱,兩百兩,足以讓她贖身之後嫁個好人家!
然而另一個丫頭卻掙扎的更加厲害,拚命想要掙脫身後婢女的鉗製。祈綾雪走到她跟前冷笑道:“既然你如此忠心,不如與她同去可好?”
那丫頭雙目一凝,現出遲疑之色,但祈綾雪似乎不願留著這樣一個後患,一把抓住她的頭髮說道:“你沒有機會了!”
說罷,拽著她往水塘邊甩去,那丫頭口中的“饒命”二字還來得及吐出,便被祈綾雪將頭按如水中吐出一連串的氣泡。
片刻,那丫頭便沒了生息。
祈綾雪輕哼一聲,轉頭看向剩下的黃衣婢女,說道:“你可知道怎麽辦?”
那婢女看見祈綾雪滲涼的目光,連連點頭,然後毫不遲疑的喊道:“救命啊!春姨娘失足落水了!”
祈綾雪滿意的點點頭,也不跟她多費唇舌,一擺手帕,帶著自己的婆子施施然離去。
轉眼,水塘對岸的水面突然嘩啦一聲!
婆子拽著昏死過去的春眠浮出水面,不由咒罵了一句:“怎麽這麽重!跟死人一樣。”
“若非咱們就在附近,她現在真的就是個死人了。”在岸上等著她的雅兒如是說道。
二人費力將春眠拖上岸,春眠面色慘白,濕漉漉極度狼狽。那婆子將她扛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力撞她的腹部,春眠嘩啦一聲吐出一大口水,猛烈咳嗽起來,雅兒捂住她的嘴巴,低聲喝道:“若不想死,就別聲張。”
春眠聽見“死”這個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腦子漸漸晴明過來,她沒死!她還活著!“咳……你們,是你們……救我的?祈夫人呢?她居然要殺我!她要殺我!”
雅兒見她居然剛活過來就想著報復,便惡聲惡氣道:“你若不想再死一次,便將你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都收起來,否則我便將你重新丟回水塘裡。”
春眠聞言縮了縮肩膀,這才認出這是大夫人身邊的雅兒,她心裡打了個突,“你們想讓我做什麽……”
“無需問這麽多,只要你替夫人做好這件事,只有你的好處,沒有你的壞處!”
春眠一向有些害怕卿如初,一聽她有事要讓自己做,趕緊表忠心,“大夫人有什麽吩咐盡管開口,奴一定盡力而為。”
雅兒“嗯”了一聲,道:“春姨娘不必緊張,只是一樁小事,並不會讓你受任何損失,你也是伺候過夫人的人,咱們算是一家人,你若願意幫這個忙最好不過,事後夫人不會虧待你的。”
“是,奴願意。”
雅兒見狀也不再多說,給身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便拉起春姨娘,帶她離開了園子。
………………
月色清亮,銀輝從隔窗外傾瀉進來,祈綾雪剛要睡下,卻突然聽見外面有嗚嗚咽咽的哭聲,時斷時續。她煩躁的翻了個身,不知道又是那個小婢女受了委屈,躲在無人的角落裡低聲哭泣。
但過了好半天,那聲音還是揮之不去,她無奈伸手掀開帳幔,喊道:“誰在外面?”
祈綾雪喚了幾聲,都沒有人應聲,她不禁有些疑惑。“誰在那?外面是什麽聲音?”
仍舊沒有回應,祈綾雪隻好從床榻上下來,摸索著點著了燈燭。走到屏風後面,值夜的丫頭沒在床榻上。祈綾雪不禁皺了眉,自己推開隔窗往外看去……
月色正好,廊下有微風拂過,吹來淡淡的花香氣息。只可惜,那隱隱約約的哭聲壞了此時的氛圍。
祈綾雪站在窗前細細聽了半晌,聲音似乎是從她院子外面傳來的,並非在謀個無人的角落。“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