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略略提高了音調：“哪怕，你出賣你的一生，你的娘依然不能陪你太久你也願意？哪怕這千年人參只能延續你娘一年，不，半年的性命，你也願意？”

  魯力沉默了，下一秒，便堅定地說出三個字：“我願意！”

  “阿力！”趙燕妮隻覺得心如刀絞，“阿力，起來！娘不要你去做別人的奴仆，娘不需要你這樣犧牲！”

  魯力的身子抖了一下，他緊了緊拳頭，下定了決心：“娘！弟弟、妹妹還小，他們需要您！別讓妹妹連你的樣子都沒記住，就……娘，我真的沒關系的！”

  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都在顫抖，可語氣卻依然是堅決的。

  “好！”祁墨讚了一聲，“小小年紀如此有擔當有責任感，實在是難得。”

  宋菱月再也忍不住把祁墨拉到了一旁，小聲道：“祁墨，你到底再搞什麽啊！你幹嘛逼魯力啊，瞧他多可憐啊！”

  祁墨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冷靜地跟宋菱月分析：
  “菱月，你需要人手，不管你以後做什麽，都需要對你絕對忠誠的心腹。這個魯力，別看年紀小，卻是重情重義，有責任有擔當，為了他娘，心甘情願成為你忠誠的奴仆，相信我，若是你真的收下他，他會成為你日後最得力的助手。”

  “可是我不想要一個奴隸啊。”

  宋菱月從現代文明而來，那是個人人講究平等的年代，這讓宋菱月無法輕易的適應接受奴仆的存在。

  “即便你不想要奴隸，那你也需要個忠仆，你需要一個能為你賣命也值得你信任的人。我看魯力就很不錯，有擔當也有責任感，以後能夠成為你的臂膀。而且……”

  祁墨的視線落在窗外正抱著妹妹在院子裡玩耍的魯健，“他有重要的家人還需要依靠他，而他以後也只能倚仗你，你們以後能夠互相依存，其實這樣也是幫了他。”

  “幫了他？我不懂。”宋菱月被祁墨繞糊塗了。

  “他家裡的情況擺在這裡，一旦……”祁墨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長地掃過躺在床上的趙燕妮，“他還有弟弟妹妹需要他養，即便這村裡的村民能接濟他一時不可能接濟他一輩子。

  “早晚他需要自己去出賺錢，看他家境如此只怕也沒有念過書，唯一能做的活計除了坑蒙拐騙之外也就只能賣苦力了，還有什麽前途可言。跟著你，不說別的，你總不會讓他餓肚子吧？
  “菱月，我了解你，真是因為我了解你，我才會這樣子為你考慮。事實上，你收下魯力，對他也是有好處的。”

  祁墨說話的聲音並不小，一旁的魯力和趙燕妮也都聽的一清二楚，其中的利害關系即便魯力不明白，趙燕妮也是清楚的。

  她的丈夫自從去參軍之後，這三年可以說是音訊全無，她委托村長往丈夫的軍隊寄了好多封的書信，可都是事成大海。

  連村長都直搖頭，她男人駐守在漠北，苦寒之地，又經常有外敵來犯，幾年都得不到音訊怕是早就戰死沙場了。

  趙燕妮從一開始的不願意相信，到後來也就認了，認為丈夫八成是真的回不來了。

  趙燕妮雖然不願意看到魯力入了奴籍，可是就像那位祁公子所言一樣，若是她去了，剩下這些孩子都要指望魯力，魯力又能做什麽養家糊口呢？

  與其淪為乞丐或者是坑蒙拐騙到不如……跟了那位宋醫師，若是魯力再能討得歡心學上一招半式，日後糊口也不愁了。

  想到這裡，趙燕妮也釋然了，她掀開被子想要起來，然而身體太虛弱，支撐不了她這樣劇烈的動作。

  “宋醫師……”她沙啞的聲音在小茅屋裡響起，“我想清楚了，請你收下阿力吧！我這個當娘的沒有本事，只能成為孩子們的拖累。”

  趙燕妮微微合上雙眼企圖掩蓋下眼底的淚光，“只是，”她睜開眼，目光炯炯地看著宋菱月，“我想請宋醫師答應我，你在收下阿力的同時能否替我照顧好阿健和丫頭，只是照顧。”

  她刻意咬重了後面那句‘只是照顧’，就是擔心宋菱月會讓魯健和丫頭也入了奴籍。

  “這……”宋菱月萬萬沒想到趙燕妮會突然變卦，竟然忍心讓魯力賣給自己當奴隸，一時之間有些語塞。

  “阿力，你是哥哥，娘希望你能肩負起一個哥哥的責任，所以、所以……只能委屈你了。”趙燕妮掙扎著伸出手，想要摸摸魯力的臉。

  魯力以跪帶走，來到趙燕妮的身邊，那曾經倔強不肯落下的眼淚兒，此刻終於滾滾而落：“娘，你放心，照顧弟弟妹妹就是我的責任，阿力不會讓娘你失望的。”

  “嗯。”趙燕妮欣慰地點點頭，抬手輕輕拍了拍魯力的手背，眼裡卻都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虧欠和內疚。

  魯力含著眼淚匍匐著再次跪倒在宋菱月腳邊，聲情並茂道：“宋醫師，請你收下我吧，為奴為仆都好，只要您能出手救我娘。”

  說完魯力就要給宋菱月磕頭，宋菱月連忙上前一把扶住了魯力。

  “魯力，你別這樣。”宋菱月鼻頭也有些發酸，為難地看向祁墨，哀求的眼神投向他，企圖讓祁墨幫幫她。

  然而，祁墨卻只是袖手旁觀，不斷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像是沒有看見她的眼神一樣。

  “宋醫師，請你收下我！”見宋菱月不言語，魯力立刻激動起來，“宋醫師，求您，求您！我知道我一條賤命不值什麽錢，可是、可是……我娘……”

  魯力泣不成聲，渾身顫抖著拚命的哀求。

  看著他那張哭到臉色都發白的小臉，宋菱月的心都揪成了一團。

  要不是千年人參太貴也太難尋，宋菱月真的很想免費幫趙燕妮治病。

  宋菱月咬著唇，內心的糾結已經快要將他扯碎了，偏偏挑起這事兒的祁墨好整以暇的站在他身後像是沒事兒人一樣。

  “你先起來，你娘的病，我會想辦法的。”宋菱月實在沒有主意了，只能先答應了。

  魯力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多謝宋醫師！多謝宋醫師！”

  宋菱月把魯力扶起來，掏出手帕擦了擦他花貓兒一樣的小臉，同時扭頭狠狠地瞪了一眼祁墨，怪他多事兒。

  魯力哭的隻抽抽，躺在炕上的趙燕妮也是淚水漣漣。

  宋菱月看著目前的狀況重重歎了口氣，對魯力吩咐道：

  “魯力，你去打盆熱水過來，我給你娘清洗一下身子，再施針穩定她的心脈，她現在心脈太過脆弱，即便有千年人參她也承受不住這份藥力，還需要慢慢調養。”

  “我曉得了。”魯力抬起袖子擦掉眼角的淚痕，從炕上跳下去就要去給趙燕妮燒熱水。

  等魯力離開，宋菱月在趙燕妮的床邊坐下，歎了口氣：“魯力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但是賣身為奴這件事情對於我來說，未免太沉重了。病，我可以幫你先治著，只是……魯力的事兒，還是緩一緩吧，也請你勸一勸魯力。”

  宋菱月話音剛落，祁墨就露出‘早知道你會這麽做’的表情來，隻覺得剛剛他的一番苦心算是全白費了，更弄不懂宋菱月為何這麽排斥使喚丫鬟奴仆。

  之前醫館收入穩定時，祁墨就提議過要不找人牙子買幾個丫鬟仆役回來，簽上死契，這樣家裡的活兒就有照顧了。

  可是他和柳良帶著宋菱月去賣奴隸的人口市場看了一圈，宋菱月買是買了兩個丫鬟，可轉身就把人給放了，讓她們回家了。

  那時候祁墨真覺得宋菱月大概是瘋了，白掏錢買奴仆，買了又放了，簡直錢燒的。

  讓祁墨沒想到的是趙燕妮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

  “宋醫師，你知道的，我和阿力他爹都沒什麽本事，之前家裡還有些田產，種地到也能勉強過活。可是後來阿力他爹入伍了，家裡少了個壯勞力，而我的身子也不好，年年都在生病，不得已只能把田產賣了。如今，我們魯家除了這三間茅草房還有那頭牛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我死了不打緊，可是阿健和丫頭都還小，需要阿力這個當哥哥的照顧啊，可阿力也還是個孩子呢，他能怎麽辦呢？

  “宋醫師，實不相瞞，我在見到你第一面時就覺得你面善。剛剛您的那一番話，更是讓我明白你是心地善良的姑娘，阿力如果能跟著你，也是他的福分呐。所以，所以……請宋醫師不要推辭了，阿力交給你，我放心。”

  趙燕妮拍了拍宋菱月的手背，這明顯是在托孤。

  宋菱月作為現代人想得都是人人平等，互相尊重，可是趙燕妮是個古代人啊。

  趙燕妮想到的只有：宋菱月和祁墨兩人衣著光鮮，品貌俱佳，氣度不凡，一看就知道日子過得相當不錯。她一走，她的三個孩子必然無依無靠，難道真的就指望村子裡人接濟過活嗎？
  與其這樣倒不如早早替孩子做了打算，哪怕賣身為奴，好歹也有口飯吃。她也相信魯力，只要有他一口吃的，他絕對不會不管弟弟妹妹的。

  就憑不用再忍饑挨餓這一點，趙燕妮也想要宋菱月收下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