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茶巷，夜。

  咕咕，咕咕。

  幾聲鴿鳴在靜謐的夜裡響起。

  躺在床上的祁墨驟然睜開了眼睛，一個鷂子翻身下了床，推開軒窗一個翻身上了房頂。

  一隻灰撲撲的信鴿就在房頂上咕咕咕的叫著，小爪子還不斷地劃拉著，像是想從房頂瓦片的縫隙裡找幾隻蟲子吃。

  “灰鴿？這不是天香樓的信鴿嗎？”祁墨心中一驚，忙一把抓住了信鴿，信鴿睜著一雙紅豆眼跟他大眼瞪小眼。

  “咕咕。”鴿子發出了一聲布滿的控訴。

  祁墨沒功夫管這些，取下信鴿腳上的傳信筒，倒出來一張小紙條來，便把鴿子放了。

  “咕咕。”信鴿極其有人性的啄了一下祁墨的手背，那意思很明顯——我幫你跑腿總得給點跑腿費。

  “天香閣的鴿子真是成精了。”祁墨小聲嘟噥了一句，從懷裡摸出幾顆葵花籽來。

  那隻信鴿只是瞅了瞅，就把頭扭到一邊了，一副瞧不起這幾顆葵花籽的樣子。

  “還挑食！”祁墨沒好氣地瞪了一眼信鴿，忙又從懷裡掏了掏，這次掏出來的是一小包的蜜餞，裡面有葡萄乾、紅棗乾，是他早上買來打算送給宋菱月的，她最是喜歡吃這些小零食。

  沒想到那信鴿倒是很喜歡葡萄乾，不等祁墨拿給它就上嘴去啄了祁墨，祁墨吃疼松了手，蜜餞撒了一房頂。

  那鴿子可開心了立刻咕咕咕叫著飛快的吃起葡萄乾來。

  “鴿兄，慢吃，我就不陪你了。”祁墨想要伸手摸一下信鴿，卻被信鴿一個擺尾躲開了。

  祁墨摸了摸鼻子，一個翻身原路返回。

  挑亮燈芯，祁墨將懷中的密信展開，信很短，只有一句話。

  只見信上寫到：世子身份有異，馬車上不止二人。

  這應該是雪芙調查出來的結果，只是……

  “世子身份有異是什麽意思？馬車上不止兩人又是什麽意思？”祁墨蹙著眉頭思索著。

  片刻之後，祁墨靈光一閃：“馬車上不止兩人難道是說當時王妃和小世子乘坐的馬車上坐了不止兩個人嗎？”

  祁墨托著腮，他依稀記得祁鈺當年開蒙之後，便讓夫子在王府裡上課，並沒有去書院讀書。

  但一般世家望族家的公子飲食起居除了丫鬟之外還是會有自己貼身的小廝的，一般這種小廝都是從小開始培養，甚至會跟主子年紀差不多大。

  這樣一來是有個玩伴，二來是可以從小培養感情，成為自己的心腹。

  “這麽說來當年祁鈺身邊很可能也有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小廝或者是書童才對。”祁墨越琢磨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那麽當年很可能是這樣——

  萱兒帶著世子去上香，世子也把自己的小廝帶去了。以萱兒的善良體貼，肯定不會讓年紀那麽小的孩子跟著馬車走，定然是讓他也跟著世子一起坐進了馬車裡。

  沒想到路上遇見了劫匪，護衛不敵，車夫護著萱兒和小世子逃走，卻沒想到馬車翻進了陰溝裡，萱兒和小世子雙雙墜亡，而那位小廝卻意外的幸存了。”

  祁墨的眼睛亮的驚人，他來回在房間裡踱步，越想越覺得可能。

  旋即又暗道一聲不好：“如果是這樣，那現在在皇宮裡的祁鈺就根本不是真正的祁鈺，而是宋菱月的弟弟宋清平才是！”

  “冀北王明知道宋清平不是自己的兒子，為什麽還大張旗鼓地表示尋回到了自己的兒子？難道說……”祁墨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早就猜到了皇兄猜忌心頗中，定然會扣留他的子嗣在京作為挾製他的籌碼！可做這籌碼根本就是假的呢？”祁墨越想越心驚，“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準備好了？隨時打算蓄勢待發？”

  想清楚這些，祁墨心急如焚，恨不能馬上進京將一切告訴給皇兄才好。

  可宋菱月這邊他也放心不下，隻恨自己分身乏術。

  恰在此時，一身風塵的柳良回來了。

  “你回來的正好！”祁墨一見到柳良，眸中迸發出驚喜的光芒，不等柳良進屋跟宋菱月打聲招呼就將他扯到一邊，將自己的發現一一告知。

  “可光憑這一封信，聖上會信嗎？”柳良有些躊躇。

  祁墨也沉默了。皇兄目前是相信他的，可是連他的親兄弟都可能參與謀反，皇兄對他的信任又能有幾分呢？

  或許因為皇帝那個位置太高太冷吧，讓皇兄連尋常百姓家最長體會的親情都疏離了，陌生了，取而代之的卻是試探、猜忌。

  祁墨很快冷靜了下來，分析道：
  “冀北王既然能做出偷天換日這一手，那麽他定然是已經發現了真正的祁鈺的屍骨。

  這樣，你這幾天去稽靈山附近找找看，有沒有沒有姓名修建的卻比較豪華的墓穴，或許那裡就躺著真正的祁鈺的屍骨。

  如果還沒有的話，你就趁著夜深人靜去豫園的西南桃花林，或許他會把祁鈺的屍骨和王妃葬在一起。”

  “是，屬下明白。”柳良幾個閃身便衝了出去，消失無蹤，就跟他從未回來過一樣。

  宋菱月苦於見不到宋清平，把該想的辦法都想盡了，可除了吃閉門羹就是吃閉門羹，半點也沒有辦法。

  “難道還是要去找她？”宋菱月緊了緊手指，如今只有求妙夫人，看她能不能幫忙讓她見宋清平一面了。

  打定了主意，宋菱月也不拖拉，讓祁墨雇了馬車送她去城郊的豫園去找妙夫人。

  路上宋菱月跟祁墨說了她和妙夫人結實的過往，曾經的疑慮在此刻全部煙消雲散。

  然而不巧的是，宋菱月趕到豫園卻從豫園的管家口中得知妙夫人已經搬回到冀北王府了，如今不再豫園居住。

  宋菱月頓覺頭大如鬥，本想趕緊讓祁墨套車回城，卻不想突然天降大雨，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只怕今天是趕不回去了，大雨泥濘，馬車難行。”祁墨試圖安撫被雷聲嚇住的馬兒，馬兒不斷地發出嘶鳴聲。

  雷聲和雨聲實在是太大了。

  “那不如我們就去附近的村莊借宿一晚吧。”看外頭的雷雨確實很大，貿然趕著山路回城，萬一遇見危險豈不是虧大了。

  “這裡距離西河村挺近的，咱們去西河村吧。”祁墨勉強判斷著方向，趕著馬車駛向西河村。

  等宋菱月和祁墨抵達西河村時，天已經暗了，可雨卻沒有 停下來的意思。

  宋菱月和祁墨進到西河村後，找了村口的一戶人家叩響了門。

  那戶人家修葺著瓦房看上去還挺氣派的，想來應該有多余的房間給他們住才是。

  沒想到宋菱月他們叩響的這戶就是村長家，村長見他們兩人一身的狼狽，又聽說他們是因為暴雨，山路泥濘不好趕路回城，想要借宿，便留下了他們。

  這一晚上雨就沒有停歇過，宋菱月躺在炕上，裹著被子聽著窗外劈裡啪啦的雨聲，祈求著明日天亮，雨便能停。

  可她的祈禱卻是半點效果也沒有，第二天雨反而下的更大了。

  村長老婆徐春嬌起早給祁墨還有宋菱月熬稀飯攤了餅子招呼他們吃早飯，看著門外瓢潑般地大雨喃喃有詞：

  “這麽大的雨，只怕護城河都要漲水了，可別淹了附近的田地才好啊。”

  “徐嬸，怎麽沒見村長呢？”宋菱月環顧一圈，發現堂屋裡只有她和祁墨，沒瞧見村長。

  徐春嬌勉強扯了個笑容道：“老頭子去河堤附近巡視去了，萬一要是水長起來了，也趕緊通知村裡的老少爺們建河堤。”

  徐春嬌一臉的焦躁和不安，站在堂屋門口看著雨幕，連飯都吃不下。

  宋菱月和祁墨也不敢多說話，只是商量：
  “今天這雨也挺大的，不知道山路還能不能走。”

  “能不能走都要走，不行就把馬車放在這裡，徒步回去。我們一晚上都沒回去，家裡人該擔心了。”

  宋菱月記掛著李嬸她們，怕她們會擔心。

  “你們還是再等一等吧。這雨這麽大，山路很不好走的，而且你們應該不長走山路吧？會出危險的。”徐春嬌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話，折返回身，“等雨停了你們再走，也安全些。”

  “那……”宋菱月和祁墨對視了一眼，“謝謝徐嬸了。”

  徐春嬌只是淡淡地一笑，憂心忡忡地望著窗外的雨幕。

  直到快晌午，雨勢才有了漸漸小下來的意思，徐春嬌臉上的擔憂也散了一層。

  等家門口出現了村長那熟悉的人影之後，徐春嬌懸著的心終於徹底放下了：
  “當家的，你可算回來了！我可擔心壞了！”

  村長將身上的草帽和蓑衣摘了下來，渾身都濕透了，忙對徐春嬌道：“去給我準備點熱乎的，我一會兒還要去巡視河堤呢。”

  “還要去？這雨不是已經小了嗎？”徐春嬌的心又懸了起來。

  “你看這雨有小下去的意思嗎？”村長指了指門外的雨幕，話音剛落，本來已經小了的雨色又大了起來。

  “快點去給我煮點熱湯面，吃了我還要趕緊去呢，快點吧。”村長語氣急促。

  徐春嬌不再勸說，應了一身，轉身進廚房去給村長煮麵取了。

  “村長，要不一會兒我也跟你一起去河堤巡邏吧？你一個人徐嬸不放心。”祁墨見這村長認真負責，對他多了幾分好感，主動往自己身上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