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芊芊盯著自己面前的白紙,半柱香過去了,她還一個字都沒有憋出來。
真不該不自量力來考什麽門生,根本連別人會出什麽問題的范圍都不知道。
不對,也怪那個蕭墨寒,她以前聽那些講解歷史的人說,古人的門生要麽就是走關系的,要麽就是帶著政論上前敲門的,哪有見過弄得像他一樣,還要搞個小“科舉”,真不怕皇帝為此對他產生什麽隔閡?
錢芊芊癟癟嘴,托腮抬頭的時候見到了主考官那雙要吃人的眼神。
她驚得往後一縮,這人是幹嘛?她答不出來而已,不至於吧。
但自從見過那目光,便開始在她眼前揮散不去,總覺得腦袋上懸著一把劍。
算了,乾脆就將之前和穆天悅討論的東西寫上去得了,好過交一紙白卷上去。至於門客,不然就厚臉皮去找“關系”好了。
錢芊芊下定決心之後,下筆便如有神助了,用了別人半程的時間將所有的策論都寫完了,甚至還有時間檢查一遍。
當她將滿滿當當的兩張紙交上去的時候,那考官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目光中還透著一副“你要是被我查出是抄襲就完蛋”的意思來。
但她那篇跑題的策論,怎麽可能抄襲呢?
錢芊芊有些得意地衝考官挑眉,又趁對方發作之前,迅速離開了現場。
她回到客棧時,白石和趙燁都等在前廳,兩個人正在為今晚的菜色吵架。
“你到底知不知道將軍府的考試有多辛苦?就點這些清淡的,老板肯定吃不飽!”其實也沒多幸苦,基本就是把原本她就想好的東西照搬照抄了,而且還跑題了……
“你跟著老板才幾天,她平日裡最討厭吃葷腥了,就是這些素淡的才好。”其實是家裡沒有什麽葷腥,只能吃點素淡的。
錢芊芊心頭一暖,抿著嘴走進來,“咱們可以葷素搭配。”
兩個人正吵得盡興,錢芊芊忽然出聲,嚇得他們皆是一驚,眼睛瞪得提溜圓,倒是頗有默契。
錢芊芊失笑,“你們兩個大男人,這外頭還有著亮呢,真要是到了晚上還不得嚇死一個半個的。”
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面面相覷之後哈哈大笑一番,便按照錢芊芊的要求上了猜,此事便也算是過去了。
飯桌上,白石率先開口,“您覺得如何?能成嗎?”
錢芊芊笑笑,“肯定完蛋。”
“為什麽?”白石一拋出問題就被一旁的趙燁拉住瞪了他一眼。
他也恍然大悟,自己這麽問欠妥當,忙找補道:“沒事,我們本來也不是要去將軍府當門生的。”
“對啊。”錢芊芊倒並沒有多失落,她決定“跑題”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結果,到了此刻也沒有什麽好難受。
“明天我們換家糧鋪再商議吧,今日那個恐怕是不會願意吃回頭草的。”錢芊芊笑著舉杯對向白石,“這兩日你辛苦了。”
“哪兒的話!”白石忙起身去和錢芊芊碰杯,鬧得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站了起來,趙燁自然也坐不住,一時間三人齊刷刷都立在了廳內,引來周圍人側目,不知道的瞧他們的架勢,還以為是要結拜。
錢芊芊嗤笑一聲,招呼兩人坐下,“都別這麽客氣,我這裡沒有那麽多規矩。”
這句話之後,三人都放開了些,觥籌交錯間,杯盤狼藉。
她有些微醺,回到房間,倚在窗戶邊吹著風,猛然就想起此前蕭墨寒曾經帶著自己感受過那風,比此刻的劇烈,卻也比此刻的熱情。
“好冷啊。”她輕喃著將窗戶關上,反身的時候一個黑影掠過了窗戶,在她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的時候,黑影也躥了進來。
“誰?”守在房門口的趙燁聽到響動衝將進來。
“你倒是上心。”蕭墨寒扯下面巾,和趙燁四目相對。
“將軍。”趙燁先是看了看錢芊芊並沒有醒來,後才放心拱手作揖,壓低聲音同蕭墨寒打招呼。
蕭墨寒給了個眼神,對方即刻就退了出去。
他走到錢芊芊床邊,看著那張臉,總覺得他們似是有好久不得見了。
蕭墨寒正感懷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時候,聽到錢芊芊混合著酒意和睡夢中的話:“蕭墨寒你個不高而別的混蛋!”
他以為錢芊芊醒了,心頭一凜,面上一熱,“我有留紙條。”
“那算個什麽!只有當面道別才是道別!”錢芊芊轉身對著空氣就是一拳。
蕭墨寒垂眸看見她那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這才知道方才的都是夢話。
“夢裡都能對話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他眸光變得柔軟,伸出手想要去撫摸她的側臉,最終卻還是縮回了手。“罷了,免得你醒了又是一通鬧騰。”跟著,“咻咻”兩聲,蕭墨寒就躥出了屋子。
次日,錢芊芊起來見到一直守在門外的趙燁,對方的眼神裡透著些平日沒有的東西,不等她問什麽,他先道:“將軍府的門生名單今日就能出來,老板真不去看看?”
“不可能成功的,還是花點時間在別的地方上好。”錢芊芊擺手下樓。
趙燁見她這麽篤定,也不好將昨夜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便趁著錢芊芊和白石出門找糧鋪的時候自行去了將軍府門口。
錢芊芊的推測果然是對的,那榜單上,確實沒有她的名字。
這讓趙燁有些納悶,畢竟見昨夜蕭墨寒的舉動,應該會“破格”錄用才對。
他有些犯嘀咕,轉身要走的時候卻見一身著綠跑的官火急火燎的從將軍府走出來,看官職是個州府官員,沒打聽錯的話,最近在將軍府上住著的就只有那位門客的主考官了。
“你可真是糊塗!”他指著身邊人的鼻尖低喝,趙燁習武耳力好,一聽就知當中有故事,忙跟在一行人後頭。
“我,我是見他寫偏了所以……”
“不然怎麽總有世人說我們這些舞文弄墨的人迂腐,規矩自然要守,可是只知道守規矩便會像今日這樣,錯失人才和機會啊!”那州府官員苦口婆心道,“你可確定他是住在萬祥客棧?”
“對對,資料上如此填的。”
“希望不要錯過才好。”
趙燁放慢了腳步,從他們的對話裡大概也推測出應該和錢芊芊有關。
“不行,這去了肯定是要撲空的。”他抬頭觀察街道建築的地形,心裡想了想粗略的路線,一躍而起,靠著走梁上的捷徑,比那幾位先一步趕回了客棧。
“他是你老板?”主考官有些訝然,他沒想到一個政治人才卻在做商人,難怪朝廷空乏,實在是科舉迂腐,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不知發生過多少。
“老板去了城裡的糧鋪,具體是哪間我也不甚清楚,不然你們在此等候,她晚間應該會回。”趙燁給說完便給那幾人倒茶。
“不必,城裡的糧鋪沒有幾家,我讓手下人去找便是。”
此刻,趙燁算是看明白,眼前這位如此性急和傳聞中的連州府台如出一轍,不過對方既然沒有言明,他也就沉默不去提及。
府台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找到了錢芊芊,她那時已經和一家糧鋪商量好,打算簽定協議了,結果又被橫插一腳。
“我這是犯太歲嗎?”她嘀咕一聲,複又笑著對那兩個小廝說:“二位,我雖不知道你們什麽目的,但是門生之事萬萬不可能,便不要那我開玩笑了。”
小廝裡有個在府台身邊掌事的,自然知道當中的曲折,於是盡數說出,聽得錢芊芊一愣。
“你的意思是,主考官在最後一刻發現了我的考卷,此番是破格如此?”這劇情真是趕得上電視劇了。
“正是。”對方篤定地看著錢芊芊。
她思忖片刻後又一咬牙,對著面前的糧鋪老板說:“實在不好意思,我……”
“錢老板要去當門生和我們現在討論的生意並不衝突啊。”對方一臉茫然。
錢芊芊有些為難的說:“這當中的曲折和關竅不便和您說明,總之這契約我們也還沒有簽定,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對方臉上青白一陣,看向錢芊芊的目光毫不客氣,“即使如此……送客!”
完了,她恐怕在整個連州府城的糧鋪圈子裡臭名昭著了,此後若是同天悅的事情也黃了,真真是要喝西北風去了。
蕭墨寒,倒時候你可是欠我一個巨大的人情!錢芊芊心裡暗想。
萬祥客棧。
主考官見到錢芊芊的時候,頗為激動地上前攥住她的手,“可算是沒有讓你如滄海遺珠啊。”
“您過獎了。”錢芊芊被弄得有些局促,她也不過就是隨便扯了一片議論文出來罷了,文法許多都不見得對,尤其是聽到趙燁說對方是當年的一甲狀元更是覺得羞愧。
“我那篇拙劣的文章能如您的法眼實在是運氣了,運氣。”
“文章確實一般,可當中的政見卻無人能比。”主考官正色道。
錢芊芊尷尬地抽動嘴角,這話讓她沒法接啊,半誇半損的,最後只能打打馬虎眼,“您真是直爽。”
“不說這許多沒用的,你若是什麽事情要處理,今日便可入將軍府。”
“今日?”這麽著急?錢芊芊看了看白石又看了看趙燁,“便請給我一日處理些私事吧。”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