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八,槍陣可間雜步戈。敵軍至我陣前,槍長不可擊,而戈可上下鑿之,左右掃之,以保我本陣無虞。”
“其九,短兵相接,弓弩或無用。敵未近,可用弩(喵)弓射之,欲衝敵陣,亦可弩(喵)弓射之,以搓敵銳氣。”
連說九條,關羽忽然不再說了,他手捋長髯,似笑非笑的看著聽的入神的李孟羲,“孟羲,你又有何所得?”
關羽一連說了那麽多,已經證明了他從士卒那裡問出了東西。
關羽要反過來考教李孟羲了。
李孟羲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他抬頭,看著關羽的眼睛,緩緩說道,“其十,在於錐陣和長蛇陣之別。長蛇陣亦可破陣,然,其實不如錐陣。
破陣關鍵在兩點,其一,兵力需集中攻擊,而若論人力集中,首推一字長蛇陣,士卒一字排開,前赴後繼,人人可衝擊於敵陣一點。然而如此以來,人力投放速度就太低了。
故,錐陣兼顧人力集中和人力投放效率兩點,是最好的破陣陣型。”
李孟羲說話間用了一兩個新名詞,不過好在關羽能聽什麽明白什麽意思。
關羽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接著李孟羲的第十條,像是在跟李孟羲較勁,繼續說道,“其十一,槍陣陳兵四列為最佳,一列可刀盾、步戈間雜,而後三列布以長槍步槊,如此可擊遠,亦可及近。”
李孟羲笑了笑,又接,“其十二,我軍若擇精兵衝陣,陣法優劣倒在其次。其難者在於,當先者必死,於是無人敢奮勇。衝陣當一鼓作氣,短了銳氣,如何能攻無不克?
我有兩策,可解此難。
其一,擇膽氣過人之士,日日操練,以成悍勇不畏死之精兵。然欲成精兵,非旦夕之事。故此法一時難為。
其二,於軍備處著手。我軍甲胄粗劣,不足擋兵刃。可盡拆劣甲,五十副甲湊足千余甲片,以千余甲片,編成重步人甲。步人甲成,身著此甲,全身上下隻留眼目外露,其甲且厚且堅,十步強弩不可入,五步槍槊不可破甲,一步之內,刀劈斧剁,亦不可破甲分毫。
身有此甲,防護周全,身處槍林箭雨當如同閑庭散步,破陣之卒心無顧慮,怎能不悍勇?”
李孟羲一語又畢。
關羽撫須的手停下,沉思良久,鄭重的點了點頭。
關羽接著李孟羲的第十二策,又說,“其十三,士卒亦能成事,陣略之事,可放手使之自為。”
李孟羲便又緊接著道:“其十四,校場當如沙場,練訓必嚴,不可兒戲,可設軍法官督之。”
關羽又說:“其十五,戰時亦可設督戰隊,躊躇不前者斬之,臨陣脫逃者斬之。”
李孟羲:“其十六,我觀軍中號令繁複不一,號令當簡短、精煉、有力。號令二字為佳,三字亦可,四字無妨,長至五字便略顯冗長。
例:【舉盾】勝過【把盾舉起】
【全軍左轉】勝過【全軍向左轉】。”
關羽:“其十七,軍中伍長什長拔選,首以有軍功者先,二以體貌魁梧力盛者為先,三以聲音洪亮能清明號令者為先。”
李孟羲:“其十八,各級軍官有升遷,亦當有罰降,使能者上,不能者下……”
關羽:“其十九……
李孟羲:“其二十……”
就這樣,李孟羲和關羽長各陳軍策,你說一條,我再說一條,越說越顯投機,越說越對彼此心生佩服。
一時之間,幾如高山流水,得遇知音。
磚頭聽不懂二哥和關二叔在說什麽,他一邊吃著魚,一邊瞪著大眼睛,目光不停的在李孟羲和關羽臉上掃來掃去。
各陳軍策,直至四十余條,關羽和李孟羲了都說的口乾舌燥。
李孟羲抓耳撓腮,實在想不起有什麽可補充了。
“額,沒了。”李孟羲抓著頭髮說著。
“某亦如此。”關羽點了點頭。
然後兩人相視一眼,然後同時哈哈仰天大笑。
此情此景,頗似後來戰赤壁,周瑜之與諸葛孔明寫破敵之策於掌心,兩相一對,掌心皆寫一“火”,兩方謀主拊掌大笑之情形。
君子之交,當如此也。
大笑良久,關羽手撫長須,看著李孟羲,略有感慨,“他日名將,必有孟羲之名也。”
李孟羲笑曰,“借將軍吉言。”
不想關羽今日所言,竟一語成箴。
關羽二十有余,李孟羲不及弱冠,兩人暢談兵法,都有意猶未盡之感。
各自消化著方才所得,不大一會兒,有踏踏馬蹄聲傳來。
李孟羲和關羽同時轉頭去看。
只見馬上騎士匆匆下馬,快步過來問,“劉將軍問,中軍已遠十五裡,後軍為何遲遲不動?”
關羽瞬間瞪大了眼睛,然後一拍腦袋,一臉懊惱,“呀!誤了大事了!”
本來商量好的,前中後三軍,每日傍晚扎營,晨起造飯之後,再接著行軍。
聯絡手段有限,只能先把行軍章程定下來。
可惜今早,因為李孟羲橫生了事端,關羽為了看看鄉勇們是能改進陣法,便不小心忘了拔營之事。
這一耽擱,就是一整個上午。
關羽自知誤事了,趕忙下令拔營。
一陣雞飛狗跳的忙碌後,後軍輜重隊匆匆開拔。
李孟羲回到了自己的板車上,隨著車子的顛簸,悠哉悠哉的躺著。
不一會兒,關羽騎馬來了。
關羽用一種都怨你才讓我誤了行軍的眼神看著李孟羲。
李孟羲受不了關羽幽怨的眼神。
“將軍,我軍危矣。”李孟羲幽幽說到。
關羽猛然一驚,忙問,“此話怎講?!”
“輜重後隊與大軍斷開十五裡之遙,若此時有戰事,我軍恐已被敵軍所趁,如何不危?”
這大喘氣兒……
關羽沒好氣的瞪了李孟羲一眼,“若不是你,我又怎會……”
“管我何事?後軍進退在將軍一令之間,與我李某人何乾?
萬幸我軍軍律不嚴,不然置大軍於危急之中,按軍律,將軍之頭,已被刀斧所斬。
兵道危行,死生之地,不可不細查。
此一錯也,將軍莫要一錯再犯。”
李孟羲佔了一點兒理,小嘴就叭叭個不停,氣死人不償命。
關羽被他說的沒脾氣,隻好把拳一抱,“受教。”
李孟羲說的很有道理的,今天關羽雖說是不小心忘了拔營,但反應出出身底層的關羽很不專業。現在沒有敵軍,落開半天路程沒什麽大問題,加緊追上便是。
可若是戰時,有敵軍打糧草主意,十五裡,足夠敵軍把糧道斷的死死的。
“孟羲。”
“嗯?”
“你可知,現在是何時辰?”關羽突然問起時辰來。
李孟羲抬頭看天,他看到了天上的太陽,“這……午時?”
李孟羲看著關羽,很不確定的回答了一句。
“非也!”關羽搖頭,哈哈大笑,“駕!”關羽雙腿一夾馬腹,縱馬離去了。
關羽被李孟羲說的面上掛不住,可讓關羽給找回面子了。
你看,你李孟羲了連時辰都識不得,還好意思說別人的嗎?
李孟羲看著關羽遠去前隊的背影,他茫然了。
抬頭看著天上的太陽,(這會兒是幾點了?)李孟羲心裡疑惑。
李孟羲去問趕車都車夫老鐵,老鐵只是抬頭看了下,“未時。”老鐵看了一眼就告訴了李孟羲了時辰。
李孟羲徹底服氣了。
看來不止關羽會看天時。
他們古人把看天確定時間的天賦都點滿了,李孟羲自知不行。
就算學會了看天時方法,這種需要依靠經驗積累的技巧,也是需要時間去熟練的。
於是,李孟羲躺倒在了板車上,盯著天上的太陽,思考該怎麽最快的學會判斷世間的方法。
板車車輪吱吱扭扭的響著,關羽的輜重後隊,正加緊追趕前軍。
這正是:
晨露未乾日早起,
軍中演陣未足奇。
前軍已去十五裡,
後軍猶自說兵機。